崔宁低下了头回答:“那是小人的母亲喜欢。”
女皇笑了笑:“喜欢就好,有些东西传承下来,就是为了纪念。如今,有了权势,你将曾经害过你母亲的人全部送上了黄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有保护不了的人,完成不了的事情,可以驱天下之力供你一人之愿,如何,是不是感觉到自己的信仰快完成了?”
崔宁将一杯茶递到了女皇面前:“是的呀。小人是感觉信仰快完成了。”
女皇喝着茶,缓缓的笑:“信仰之所以为信仰,便要高高在上,完成他人不能完成之事,这才叫一生无憾。”
崔宁只是柔顺的回答着,不说话。
而女皇已经站了起来,今夜她似乎很高兴,也有一点伤感,她透过窗户,看着黑暗的天空下飘着的絮絮的雪,仿佛一点点的染满了心中的丘壑。
崔宁就这样陪着她,他的陪伴和付康林是不同的,他的陪伴带着仰慕,仿佛像是在看一个神。
女皇十分满意这样的感觉,就像她曾经看显文帝一样。
她对崔宁仿佛带着一个补偿心理,曾经的她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便想要他轻易握在手里的感觉。
她知道他在她手心里永远翻不起大风浪。
就像是一只猫,无论在外面如何的勾起锋利的爪子,像是一头雄狮,在她的面前,只是一只小猫罢了。
她有些寂寞了,就逗弄这只小奶猫玩。
崔宁便静静的陪着她,直到她沉沉睡去,也依然跪在榻前。
他又不知道跪了多久,方才站起来,然后替女皇盖上被子,然而在盖上被子的时候,他捡起了女皇褪下的衣袍里那把钥匙。
他拿着钥匙走了出去,穿过走廊,然后来到了密室,拿起钥匙,打开门。
他上前,然后一把把开了锁,将繁复的步骤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有条不紊的开始做事。
他打开了最后一把锁。
然后他弯腰,将孟子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再次将一切恢复原样,然后带着她坐上了自己的车驾,然后朝着皇宫驾驶出去。
女皇宠爱的崔宁大人要出宫,有令牌,根本没有谁敢阻拦。
他不徐不疾,仿佛和平常时间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知道自己的下场,也知道那一盏茶让女皇睡不了多久,要将茶中的嗜睡药物控制在一定量而又不被发现,他试了很久。
他的手心里没有冷汗,眼神依然带着一丝狠厉和自嘲,鲜红的嘴角勾起。
崔宁出了宫门。
他驾车到了第一城的中心,那里,有着几匹最快的马。
等在那里的顾启连在看到崔宁的时候都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
崔宁只是将孟子容送到了他的手里。
他对着顾启连微微一颔首,然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万万没想到,这个长安城所有人为之不齿作威作福的小人,竟然是他最后的一根稻草,当他收到信件,让他午夜在这里等着接人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有诈,怎么可能有人从女皇手里下将人救下来呢?他们连孟子容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些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毫无疑问,当日那个写“不要回长安”的人也是他。
“为什么?”顾启连看着崔宁的背影。
崔宁上了马车,最后回过头来,看了看依然在昏迷中的孟子容一眼,接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胭脂盒。
已经有些旧了,上面有着店铺的标志。
露华浓。
顾启连不明白,然而,崔宁也不需要他明白,坐在马车,回去了。
这便是他的信仰。
当年长安第九城,递给他和他母亲的花生,倾尽所有的一盒胭脂,还有大雨中他咬在她手臂上的伤痕,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娘亲说过,人生在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是那个小乞丐唯一的一次报答。
再见,孟小姐。
马车扬长而去。
顾启连听着那马蹄声响起,看着那被吞噬入暗夜中的背影,不知道等待着这个少年的会是什么。
他对着行远的马车鞠了一个躬,代表着对这个少年最后的敬意,然后甩开了马鞭,带着孟子容飞奔。
沈翊已经被送出城了,现在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他和焦急等在那里的其他人汇合,然后趁着这夜色,任凭马蹄声敲开这长安城的黑夜。
疾奔,再疾奔!
前行,再前行!
第一城,第二城,第三城……
天已经渐渐亮了。
之前努力想要进入的城池,现在成为了一座牢笼,只能不断的逃离!
第四城,第五城,第六城……
快了!
他们只恨不得长上两双翅膀,飞出这个偌大的长安城!
第七城!
他们骑着最快的马,然而这像风一样的速度跨越长安,也需要大半天,细细的雪粉纷纷扬扬的洒下,还未落到身上便被冲散!
第八城!
快了!
朝着第八城那条贯穿九城的大道往前,一行人便能看到那大开的城门了。
薛星莱大喊:“快!我们快点!”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间,一道强大的杀意铺天盖地的从后面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让人胆寒的阴冷暴戾的声音。
“你们!出不了这个门了!”
女皇的身影仿佛星矢一般坠来!
顾启连的在马匹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然后从马上一跃,抽出马上挂着的长刀,然后转身便朝着她划下去!
“你们都要背叛我吗?!”女皇的声音带着冷肃,看着这个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大将。
她的手上还有着鲜血,热腾腾的,仿佛那颗少年的生命。
顾启连拼尽全力的这一划,根本不足以和这位圣人相对抗,他的身体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摇晃落地,手里的长刀被那暴戾的气劲给绞杀成无数节。
“大哥!”
顾家三兄妹瞬间也从自己的马上跳了下来,然后横刀上前。
他们焉能和女皇相比,在女皇所有精力都在追逐孟子容的情况下,他们虽然免于一死,但是整个人都像是沙粒一般的一吹就散,滚落在地。
然而这样也不过只阻止了一会儿。
百姓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被那种恐怖的力量笼罩,仿佛觉得自己宛如破絮,根本一戳就散。
薛星莱咬着牙,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又看了看在马上快要倒下来的孟子容,一咬牙,然后在自己的马屁股上有簪子扎了一屁股,然后疯狂的追上了孟子容的那匹马,一伸手,在孟子容掉下去的时候将她拖到了自己的马上。
她一口气还没有松下来,接下来的一瞬间,那道凌厉的杀意便已经在背后。
女皇的声音几乎就在耳后传来:“找死!”
她一掌,拍向了薛星莱。
薛星莱心中暗道我命休矣,然而却还是不甘心,死了便死了吧,但是连个门都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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