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_臧白【完结】(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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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军营里像沈翼这样的糙老爷们儿,就没她们闲得自在。一早起来打水梳洗罢了,自个儿束起长发披上甲衣,吃罢早饭就得往训练场地上去。练下一日的功夫,或摆一日的阵型,到傍晚时分歇下,通身梳洗罢了再把自己的衣裳鞋袜拿去河边儿洗。也有懒得不想动的,堆在那里,攒做一天洗。还有那会哄人的,花些银钱说些好话,让女人们甘愿为他洗几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沈翼这一日练完兵,回到营帐正打算脱甲衣换衣裳的时候,外头有人来传话,说:“城里派了人来,说家里有事儿,叫将军今儿回去一趟。”

  掐指算算,从军队回到京城,到这会儿已有八日。这八日,沈翼都是在军营与将士们一起,没有回家睡过觉。第一晚在家吃了家宴,连夜又赶了回来。这平日里他不是练兵,就是约了别个大人吃吃喝喝攀些关系,鲜少见闲的时候,是以也便没有日日往家回。这会儿家里派人来叫了,就不得不回去瞧瞧。

  他住了脱甲衣的手,连衣裳也懒得换去,想着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回去走一遭大约也就回来。因叫下头的人牵马来,自个儿往女人们的帐篷那边儿去,跟姜黎说一声,“我往城里去一趟,大约很快就能回来。若回来得晚,就不必等我一起吃饭。”

  姜黎抿抿唇,原不想问,却还是开口问了句:“去哪里?”

  沈翼笑笑,抬手握住她的肩,“这回不是去吃酒,我爹叫小厮来找,让我回去瞧瞧。这阵子忙,也没能回去看看。”

  姜黎听他提家里提他爹,也就不问了。冲他点了下头,想转身回帐篷去,转了一半又回来,看着沈翼说:“他们要是找官媒给你说亲,你不必推辞,应下就是。我不会吃那飞醋,让你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沈翼收了收脸上的笑,“你最可心,最懂事儿,最明礼大度,我偏不成全你。”

  姜黎这么看着他,自个儿又想笑了,只抿着,打发他,“赶紧去罢,别叫你爹娘等急了。”

  沈翼瞧着下头的人牵了马来,这也就不站着了。踩了马镫子上马,拉起缰绳往营外去。出军营刚好瞧见家里派来的小厮正等着,便领着一道儿往城里去。路上没什么话,马鞭子打得马跑得飞起。给武将家里做下人的,那小厮倒也跟得上,打马一直追在后头。

  这样进了城,走过弯绕街道,到沈家宅子前拉绳儿吁马,也就停下了。沈翼从马背上跳下来,把手里的缰绳交给那小厮,牵去马厩里一道儿栓起来,自己便直接进门往里去。身上甲衣走起路来稍显笨重,腿脚踢得全是碎响。

  进了门,沈翼先去前院儿书房给沈老爷请安,父子相见无有什么煽情的样子,不过闲叙几句。多年不见,头一晚相见的时候知心话说了不少,这会儿便显得较为寻常。沈老爷知道他近来时常与人吃酒的事儿,只说他,“朝中人员复杂,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结交的,要有所侧重。拉帮结派的事儿不要做,别瞧着谁个好,就跟着谁个。明儿倒了台,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了。”

  沈翼知道,沈老爷是不喜欢结党之人。虽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只做个朝中不大不小的武将,到底赚个安稳踏实。他在功名上没什么大的追求,也不喜文人写花颂柳那一套,平日里瞎混,就爱找女人。家里收了四房姨娘,三房难产死了。而这些姨娘也都稀奇,愣是一个儿子也没给他生下来,都是生的姑娘。因沈翼有不少妹妹,兄弟却只有沈煦一个,家里排行老大。不怕臊的,说起来那就是他沈家的嫡长子。然到现在也没多大出息,就在宫里当个不起眼的侍卫。假使当初沈翼没走,大约现在和他大哥差不多。要熬多少年才能熬成个官,那实在说不准。

  沈翼和沈老爷又说了几句话,沈老爷便让他往二门里去,说:“你娘等着你呢,你先过去,我等你大哥回来,直接去正堂里吃饭。你先过去与她说说话,她有好些话要跟你说。”

  沈翼应了声儿,也就往内院里去了。打着步子往沈夫人的院子里去,进屋瞧见她在和家中大嫂王氏说话。他便过去请安,又给嫂子王氏道声好。王氏瞧他来,也就起身走了,跟沈夫人说:“我瞧瞧饭菜好了没,好了就来叫太太和小叔过去。”

  “去罢,叫慢些做,不必那么急。”沈夫人应一声,看着王氏出屋子,便伸手拉了沈翼,让他坐下,又是仔仔细细瞧了他一番,说:“我儿真威风,为娘的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会儿天色已暗,屋里点了烛火。沈翼在沈夫人对面的炕上坐下,只道:“娘是多日子不见我,瞧着新鲜。等过些日子,看腻味了,也不觉威风了。”

  沈夫人笑,忽又说:“回来的头一晚跟你商量的事呢,能不能搬回家里来住?日日在那军营里,咱们也不好过去,想看看你也费劲。在家里,在娘面前,娘能日日瞧见你,心里也踏实不是?”

  沈翼倒桌子上的茶吃,“我倒是想呢,但要是这样,那得惹军营里的将士们不快。大伙儿都是一样儿的,凭什么我就身娇体贵地非得在家里住?下头人不满了,那兵也带不了了。再说叫别人知道,别人怎么说?不过就封了个云麾将军,就这般拿官架儿了?”

  “云麾将军怎么了?”沈夫人有些不高兴,“比你爹官儿还大些呢,不能拿官儿架么?”

  沈翼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来,道一句:“娘是明理的人。”

  见说不动,沈夫人就不提这茬儿了,又道:“那你什么时候得空,我找官媒给你说亲事,也不难为你,你亲自跟人姑娘见一见,好不好再说。好了定下来,咱就拿礼往人家提亲去。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拖了。本来这事上你就开窍得晚,又遇着姜家那丧门星,一拖就拖到这时候。”

  他来之前姜黎在帐前就跟他提了这话,是以沈翼也是知道回来要被催婚的。他听沈夫人这么说姜黎,总还有些不自在,便道:“都过去那么久了,您别还记着。人家都那样儿了,咱就积点口德,别丧门星丧门星的,多难听啊。”

  沈夫人听这话也不自在,瞥着眼睛往沈翼瞧,“时间是过得有些久了,但你也不能还护着她呀。当年你受了她什么样的罪,你忘了?全京城人都看咱家笑话,咱们连门都不敢出,你也忘了?你还险些死在家里呢!”

  沈翼看沈夫人生起气来,忙起身来给她顺背,一面顺一面说:“也不能全怪人家,那不是我那时不开眼,没见过世面,瞧着那么个好的,非去要招惹人家嘛。她跟我说得明白,叫我死了那条心,是我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非还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不就在求亲的时候被打出来了嘛。人家笑话的也没错,确实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您想想那时的姜家,是什么人家?我爹就一普通京官,原就不该痴心妄想。”

  沈夫人按按自己的太阳穴,回头看沈翼,“你当我老了,记不得当年的事儿了?当年咱们是配不上他家,可她姜黎吊着你玩儿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只要想起来你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这心里就憋得难受。你说她姜家是不是遭的报应,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他家倒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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