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我都明白。”韦卿卿小声儿,“可是她说得决绝,让我们不要管她。我就在想,要不告诉我爹知道,让他找沈翼说说,把人要出来。也不带来丁家,免得她看了我们难受,就偷偷放在我娘家养着,你觉得成不成?她经历的事情有点多,以后嫁人什么的怕都不容易,我就想着,不碰她那伤疤,给她个安稳的日子。”
丁煜想了想,半晌摇了摇头,“不成,她自尊心那么强,如何能受得了?养在你家,谁会拿她做正经姑娘瞧?被人指指点点,日子一定不好过,不会有安稳。怕是平日连门都不敢出,那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韦卿卿听他说得有道理,但也有自己的疑问,便又道:“那能比在军营里过的日子更不堪更难忍受么?她这都忍不下来了,不就是为了安稳活下去?在我家,会比在军营好很多。毕竟,我爹是她亲舅舅。”
“这不一样。”丁煜看着她,“听她的话,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她回到了京城。我们这些人对她来说,早就不是以前那般亲近的人了。虽也算不上仇人,但在她心里,一定不是可以依靠的人。我们两个或许还好一些,她还愿意认。若换了其他人,她大约是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还有你爹对他这个外甥女到底亲不亲,你真的清楚么?”
韦卿卿心里这便没了主意,自又闭气拧眉,问丁煜:“那怎么办?”
丁煜低头沉思片刻,而后看向她,“我去找沈翼,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把阿黎带出来。带出来后,至于她想进丁家跟我们在一起,还是想留在外面,都随她,我们瞒着别人就是。我想着留在外面最好,我们给她置处宅院,买几个丫鬟伺候,没事儿过去瞧瞧她,给她解闷。”
韦卿卿听下来,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但这办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是就没那么简单了。韦卿卿找她爹过去找沈翼,以姜黎舅舅的身份,到底顺理成章一些。可如果丁煜去找沈翼,他们之间还有过往的恩怨,沈翼能给他面子?
韦卿卿把目光转向丁煜,“你忘了那时你拿了不少沈翼的东西,都是从阿黎手里接过来的?那时沈翼被阿黎羞辱,你也在场。那件事,你也是有份的,不是阿黎一个人的错。”
“我没有忘。”丁煜吸口气,“那时荒唐,做下这事来。但是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相信是可以化解的。毕竟,只是胡闹起来的事,没有血海深仇。”
韦卿卿不以为然,“沈翼为什么去战场上豁命,又为什么至今未娶?你说不是血海深仇,可在他那里,却是实实在在影响他数几年的事。他这会儿是衣锦还乡,你说如果要是死在了战场上,沈家对你和阿黎,抱着的是不是血海深仇?”
丁煜被她问住,却没有因此而改变主意。几日后任上得了空,仪表整饬一番,携了厚礼,坐马车往城南军营去。到了军营外下车,与值守的士兵说:“麻烦您通传一声,翰林院庶吉士丁煜,有事求见沈将军。”
☆、54.拼酒
沈翼接到士兵通传的时候正在场地上练兵,毒日头里仍旧身姿挺拔,无有一丝懈怠。听说是翰林院的丁煜来求见,他稍微愣了一下,在心里自有盘算,然后没有更多其他的表现,只对那传话的士兵说:“带去我帐里,让他等着,就说我练完兵再过去。若等不及,就把他送出去,叫他下回再来。”
那传话的士兵应下这话来,自然去外头与丁煜说:“大人不知可有时间,我们将军这会儿正忙,要劳烦您等一阵子。等多久且没个定数,快的兴许半个时辰,慢的兴许一两个时辰。我们将军说,您要等得及就进去坐着,若等不及的,改日再来。”
丁煜是特意抽了时间来的,备好了收拾好了心情,哪有没见着人就回去的道理。余下半日他也都空了出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忙,自然说“有时间”跟了那士兵进去里头候着。那士兵领他到沈翼的帐篷里,瞧着他在案前待客的蒲团上坐下,又给他斟了一杯茶,让他耐心等着,便拱手施礼离了去。
丁煜把带来的厚礼放在案边的地上,自个儿便坐在案前待客的蒲团上一动不动地等人。他也不随便四周看去,毕竟这是人家日常睡觉的地方。他只在心里预想,待会儿见到沈翼,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原本他们就不是一路人,没有过多的交往。当初若不是他不开眼地瞧上了姜黎,不遮不掩死皮赖脸加死缠烂打,他们之间大概是一点交集也不会有的。
然造化弄人,他们原本靠着家里的富贵当贵公子的日子随着姜家倒台而结束。被削了爵位,他们也就成了普通人家,比沈家好些也有限。况且,后来丁韦两家也没出什么有多大出息的人。至如今,也就他丁煜一个中了进士,之前殿试之后又有幸被挑选进了翰林院。但在翰林院,他也就是个庶吉士,没有阶品。虽说照以往来看,进了翰林院的前途都不会差,但到底这会子什么都算不上。到底在里头要熬几年,能熬成个什么样,终究也还是没人知道。从翰林院出去后当地方知县的,也不是没有。所以,他这会儿在已经被封了官的沈翼面前,便自然矮了一大截。
想着这些,丁煜深闷口气,自然又想到姜黎落难后,以营妓那样低贱的身份在军营里遇到他,是怎么难受的心情。他现在以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来求见,都觉会遭羞辱,更不提姜黎落得那般。想到姜黎在他面前,不知受了怎样非人的对待,手指便不自觉在膝盖的袍面上按下去,按得指节发白,却没那心思感受膝盖疼不疼。
丁煜就这么在沈翼的帐篷里等过半日的功夫,瞧着帐外天色暗下来,也没见沈翼回来。这是故意晾着他,脑子明白的都瞧得出来。可这会儿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给人晾的,便不能说什么。是以还是等着,等得跪坐在蒲团上的膝盖发了麻又过去,又发麻又过去,这么数好几遍,也没等到沈翼,然后却等到抬了一大桶热水进帐的伙房士兵。
那些士兵把装了大半下热水的木桶放去屏风后面,便出来和丁煜说:“沈将军待会儿从场地上回来要先梳洗,您看您是在这里头等着,还是出去外头等着?”
沈翼一个大男人洗澡,他身为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在帐里看着不成?丁煜永远端得温润有礼的样子,自然避身出帐篷,在帐门外候着。眼瞧着沈翼一身金甲地从远处走了来,到了跟前要道声好,却是刚抱起拳就见沈翼打起帐门进了帐篷,好像没看到他一般。
丁煜默默咽了口气,把抱拳的手又放下,也不在心底说那小人得志的酸话,横竖自己这会儿确实没人有本事,因便这么站在外头又等了一气。听着帐里水声阵阵,好容易等他洗完了,估摸着也把衣裳换好了,才又开了嗓子往里说:“沈将军,翰林院庶吉士丁煜求见。”
“进来吧。”里头传来沈翼的声音。
丁煜这便含来口气,自己打开帐门再进去。走到案前,抱拳行礼道一句:“丁煜拜见沈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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