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听方怡如继续说下去。
“傅维恒老是偏疼她,却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每次非得拉着我作陪。”她自顾自地笑了笑,仿佛想起什么往事。“有一阵子薛颖还以为我和傅维恒是一对,反而不好意思夹在我们中间做电灯泡,急急要避开。后来我跟我男朋友,就是现在的老公谈恋爱,她还非常不高兴呢!以为我移情别恋,背叛了傅维恒。弄得我们两个啼笑皆非。”
她轻叹了一口气。“她非常单纯……我跟着傅维恒做事这么多年,在我眼中,他是个对感情绝对谨慎内敛、甚至可以说有点寡情的人。曾经我以为他太傲了些,眼光过高,所以才会错失好些个条件很好的女孩子。没想到竟然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问。
“一种家族遗传性的骨癌。”
“骨癌!”他惊叫。三分钟前才羡慕傅氏的贵族血统,现在倒是有些避之唯恐不及了。
她点点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方怡如替自己倒了杯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们多走了许多的冤枉路……”
程昱舒忽然插进来。“他们根本就不应该走在一起,傅维恒更不应该隐瞒这件事。”
“你错了,这件事他隐瞒所有的人,只除了薛颖。”她看着他。“薛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选择走上一条明知苦多于乐的路?
程昱舒半晌不能作声。
“一直到两年多前,傅维恒去世之后,她才一个人从美国回来。傅维恒临终的遗言要她回来。”
“两年多前……”他喃喃地说。“难怪……难怪那时她看起来那么悲伤……”
“你说什么?”
“喔,没什么。”他也开始回忆那一段偶遇。“我曾在纽约曼哈顿的一幢市区大厦里见过她。她把那间房子委托给我姊姊的公司处理,正好那时我也在纽约动物医学中心实习,所以就借住了一阵子。有一天我回来的时候就遇见了她。”
虽然这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可是那天的情景,程昱舒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的脸容。一个哭泣的天使……
他们两个静默了一会儿。
“感情的事,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方怡如低沉地说。“我只能说,这样的结果,即使是看在我一个外人的眼里,都是非常非常难过和遗憾的。而对于当事的薛颖或是死去的傅维恒,他们彼此所受的伤害有多大,我想你多多少少也能体会得到“咪咪”是傅维恒送她的,这下子给那个混帐弄死了,她心里的难过,你也可想而知。”
程昱舒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只是静静地听着,其实心里早已乱了方寸。怎么这些全部都跟他当初的推论完全不一样?
原本他以为只需要带薛颖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再说几个笑话逗她开心就行了。这下子看来可没这么简单了。薛颖对于那一段过去,用情之深,远超乎他的想像。如今,他不但得想办法让她不想起从前的事,还得让自己有足够魅力将她吸引过来才行。想到这里,他不禁再低头看看手上的照片。
傅维恒……唉!
他一向只有动物缘。
方怡如见了,忍不住笑道:“昱舒,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看看你那张脸,最多是追不到她嘛!你再追别人就是了,现在还要别人来告诉你“天涯何处无芳草”吗?又不是世界末日!”
怎么每个人都看不起他!
他被激得大叫出来:“我一定会追到她!”
“好好好!上帝保佑你。”她又笑了。“其实,昱舒,我倒觉得你满有希望的。就拿昨天的事来说,如果她不是将你视为自己人,又怎会对你发这样没道理的脾气。有时候女孩子发脾气也算是一种撒娇的方式,你说是不是?”她很懂得适时给人一点鼓励。
“是是是!”果然,程昱舒的双眼又开始有了光辉。
方怡如微微一笑。“所以说,如果你真想得到她,我只有一句话劝你,那就是有耐心一点,多给她一点时间,你知道吗?”
“好好好!”他猛点头。
两人正说着,清洁公司的打扫人员也到了。
“昱舒,既然你在,那这里就麻烦你看着点,我还要赶去托儿所呢!”
“现在才十一点,你这么早过去干什么?”他问。
“唉!早上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我的宝贝女儿跟班上的小男生吵架,一个不高兴就顺手把她的牛奶往人家头上浇下去。幸好牛奶是温的,没有烫伤,不然要我怎么赔人家一个儿子?不过,那个小男孩的妈,这会儿正气冲冲地在幼稚园为儿子换衣服,老师要我最好赶紧过去慰问一下,表示一点歉意比较好。”
“那琪琪呢?”他问。“有没有挨罚?”
“八成又在面壁了。”她摇头苦笑。“我去接她十次,大概有五次见她在面壁。她老爸也是这么说,害得我们两个每回见到老师一定先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丢脸。偏偏她又很有个性,怎么也说不听,搞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现在的小孩怎么一点都不懂事!”
“她才四岁能懂什么事?你也未免要求太高了吧!”他的心情已好了许多,眼见方怡如为小女儿伤脑筋,忍不住也学她刚才的幸灾乐祸。“我看她倒是年纪小小就颇有乃母之风了。”
马上将她一军。
“去你的!”方怡如气得打了他一下,然后就忙着赶到托儿所赎罪去了。
程昱舒留下来看着工人打扫。见一旁有些“咪咪”的用具和罐头,不由得心里一酸,便请工人一并处理掉。
走到薛颖卧房,也是一片淩乱,衣柜、抽屉都七零八落地开着,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他猜,那个混球一定还偷了她不少东西,只是薛颖也无心计较了。他走过去,大略地替她把衣物收拾一下,却不经意从地上拾起一件风衣。
旧的男风衣。他仔细看了看,猛然触动心事。原来去年在服饰店门口看见她时,她就是在为那款一模一样的风衣出神。
又是傅维恒的吧!第一次见她,她为离开旧居而难过;第二次见她,她为目睹旧物而伤神;第三次见她,她为“咪咪”而急得掉泪。但归根究底,都是为了过去的人,而且是同一个人……
大概是因为今天已经遭受太多的打击,所以反应变得迟钝许多。他现在只感到有些无力而已。
虽然有一股冲动想把手上的风衣塞到垃圾袋里,请工人丢掉,但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挥了挥风衣,仍旧将它挂回衣柜里。
留或不留,都应该留给薛颖自已去做决定。
※※※
足足过了一个星期薛颖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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