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斯幸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噎的说不出话来,半晌道:“世间之事确实远非善恶二字所能括,可人活一世,首先要无愧于心。”
“那么,我想为善,便为善,想为恶,便为恶。”话音刚落,一个瓷瓶自他袖中滑出,噗通一声落入湖里,惊走了几尾抢食的鱼。
“你疯了!”欢斯幸小跑几步,伏在栏杆上,可哪还有瓷瓶的踪影,她转过身子,带着指责,道:“她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这丸救命丹药!你既然已经夺了她的记忆,又何苦再害一条人命!”
“本就是将死之人,苟延残喘在世,倒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初祈!我如何也想不到,你这是这般冷心肠!她一个女子,不远千里跨海而来,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还是心甘情愿的来了,这样的勇气,这样的感情,我一个旁观者也为之动容,可你,怎么能在这最后一步,毁了她马上要得到的如愿以偿。”
“是啊,她甚至,还放弃了自己视若珍宝的赤灵冰焰,”初祈道:“我也为之动容,所以,我想要她以后,在大留,过没有烦忧的日子。”
“即便他死了,难道不会再有别的人来寻她吗?你知道她是……”
“任她是谁,”初祈打断道,“她今后,将只会是大留的玉衡公主,”他转过身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的,欢斯夜。”
“你当真,是疯魔了!”欢斯幸怒道。
他却忽然柔和下来,看着远处青松,道:“日出日落,月升月降,春夏秋冬,阴晴雨雪,你可曾寂寞过?”
他变换的突然,欢斯幸不明所以,一时愣着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曾,”初祈依旧看着远处,笑的有些苦涩:“你身为公主,上有宠爱你的父母兄长,下有迎合你的夫人小姐,一呼百应,众星拱月,又怎会寂寞,若不是此次宫中惊变,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
“可你……明明,”欢斯幸小声道:“明明比我这个公主有分量多了。”
“是,我权倾朝野,身居高位,”初祈道:“可我并非生来如此,我记不清这是我此生的第几个年头,只记得有时,我在月下湖边,庭前屋内,会觉得身旁有些空。”
“可是她会老,会死,届时你眼看她鬓生白发,韶华不再,而你容颜依旧,难道不是,更加痛苦之事吗?”
“不是,”初祈答的很快:“她风华正茂也好,华发苍颜也好,只要我目光所及之处有她,便足矣。”
☆、冰焰灭了
回廊夜色,入户飞花。
岩秀忽从梦中惊醒,自韦长欢走后,他虽未得过好眠,却也极少有梦。
今夜竟梦见欢儿她,乘扁舟入海,他站在岸边,怎么喊,她都听不见,接着一个浪头过后,她便不见了。
惊醒之后,他依旧心神不宁,转过头看那盏琉璃灯,空剩琉璃不见火,里头的赤灵冰焰,消失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要去大留?”悬明大师看着收拾停当的岩秀,心中责之切表面反倒分外平静,道:“你自己的身子,你不清楚?怕是没出大昆,就一命呜呼了。”
“我知道,师父,我知道,可我还是要去找她。”
悬明大师面色有一瞬间的松动:“痴儿!你现在是一国之君,大豫随时会打过来……”
“曾经我想要天下,也是为她。我想给她一个,容得下南诏自立的天下。但是,如果她不在了,中原王朝与四方蛮夷加在一起,也无法弥补她的离开,所留下的空洞。”
“她不是说了,她的命是你拼死护来的,她会好好珍惜,你应当信她。”悬明大师见他去意坚定,搬出韦长欢的话来,希望能留住她。
“我是信她,但我不能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做。”
见他仍旧坚持,悬明大师一咬牙,说出了原本不打算告知他的消息:“神女殿前的赤灵冰焰,灭了。”
岩秀眸光一紧,他早该想到的。
只听悬明大师继续道:“诸诏蠢蠢欲动,她那么看重的南诏,你也不管了,任其动乱吗?”
岩秀心中已有些动摇,却仍道:“南诏王自会有办法。”
“他若是有办法,南诏,就不会那般依赖神女之威仪。”悬明大师忽然叹了一口气:“岩秀,你听为师一句,为师与铁舟拼尽全力,才能保你至今,也不知,再能保的了几时,若要找她,大可以派人去,你切莫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让她抱憾终身的事。”
岩秀几度张口,却难以说出只言片语,许久才道:“让十七罗刹,全都去找她。”
狭小的庭院里,杂草荒芜,四五人聚在一块你来我往地在悄声商量着什么。
“此次宴会,定是宴无好宴。”
”是啊,如今是三月,说什么南方六诏以星回节之俗,在巍山祭祖,星回节可是在六月里,这伽延罗,做的什么把戏?“
原来是邓赕诏、蒙嶲诏、越析诏、浪穹诏、施浪诏五位首领聚在一块儿商讨南诏王忽然送来的召令。
几人中,当属施浪诏首领施川最为愤慨激动,只听他道:“管他什么把戏,神女殿前的赤灵冰焰灭了,我看他们那个天煞神女八成是死了,咱们还怕他蒙舍诏做什么!”
一众首领相护看了几眼,皆是噤声。
施川见没人应和,不满地推搡了旁边浪穹诏的首领,道:“是不是,怕他们做什么!”
浪穹诏首领拧了眉头为难道:“这……”
当初韦长欢斩施浪圣兽,又几乎屠了施浪全诏,天生杀神一般,他们虽未亲见,可听了仍心有余悸,这不过小半年光景,施川竟已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们摇摆不定,心中惶惶,是怕去了会有不测,更怕,不去,蒙舍诏这位杀神第二日就会降临自己诏中,以不敬之名大开杀戒。
最后,越析诏首领越冲道:“这宴会,我们得去。”
施川闻言面露喜色,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道:“还是越兄有气魄!去!看那南诏老儿能使出什么阴招来。”
越冲看着施川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眉心皱了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第二日,诸位首领齐聚南诏王府,南诏王以对待国宾之礼,大摆宴席。
施川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倨傲地坐在了席间首位,南诏王还未道开宴,他已是,酒过半壶,一盘肉入腹。
各诏首领看着,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施川却浑然不觉,响当当地打了个饱嗝,道:“敢问诏王,今日神女怎么没在?”
他这一番无礼行径,南诏王竟不见一点怒色,朗声答道:“今日不过是个接风宴,明日巍山祭祖,神女自会亲自主持。”
“噢——,原来如此,”他手撑在背后,将近半躺着,大剌剌道:“不过,本首领怎么听说,神女殿的冰焰灭了,这神女已经……已经……中原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噢!对,香消玉殒,对,说神女已经,香消玉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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