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王兄喝了什么?!”云霁宫中,我怒道。
峦清形容镇定,语气孤高,“什么都没有。”我挥手将桌上的茶具拂掉,瓷器破碎声刺耳,“什么都没有?”我更惊怒,峦清这神态,定是她做的无疑,承不承认已没有意义了,“来人,将她带入牢中,先留她一条命。”我道。又立刻着人搜查峦清的屋子,誓要查出她究竟在茶里下了什么。
云霁宫的宫人都伏在地上不敢妄动,生怕牵连到自己,中间却有一内侍不时抬头望向外面,似乎颇为急切。我命人将那人带过来,那人用尽全力挣扎,我的侍从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压到我面前,我心中怀疑更重,普通的内侍怎有这样大的力气?“你是云霁宫中的人?”我问道。
“回丞相的话,奴才不是云霁宫里的人。”他眼珠一转,“奴才是大皇子宫里的。”
“既是大皇子宫中的,深夜来云霁宫中做什么?”不等他回答,我便着人将他带走,命人彻查此事。大皇子是先王后的孩子,名钱昱,今年不过四五岁,怎会与云霁宫中峦清扯到一起?这其中必有蹊跷。
将云霁宫各处都搜了,却什么都没搜到,我正思索时,外面传话,道君法师到了。我将众人屏退,询问道君此刻来干什么。“茶水还有么,拿给我看看。”道君紧皱着眉头,“我或许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我忙命人拿了哥哥房中的茶水给道君,道君看了一看,“果然如此。”
“这是血。”道君放下茶杯道。我蹙眉,“水中毫无腥味,不像是血。”道君叹了口气,“这是用秘法处理过的,自然闻不到丝毫血腥味,便是亲口尝了,也是尝不出的。”她又道,“峦清曾向我打听当日是如何救你的,我本不想说,但禁不住她软磨硬泡,又想着这法子别人是做不出的,便告诉了她,谁知道她竟自己去试。”
“我是女子,虽自小入了佛门,可师父说过,我是寄养在佛门下的,将来终有一日会叛离佛祖,为使佛祖不降罪于我,我从剃发的第一年起,便在年年生辰那日,取身上血一大碗封在坛内,放入佛殿中随祭品一同献给佛祖,直到我终于是破了戒律。去年我回天竺时,师父说早料到我命中人会有此一劫,便取了我十年来封存的血液,施以秘法,又用无数奇珍药材做了丸药,以血为药引,每日一副,整整十日,便是我十年的佛门生涯,才救回了你的性命。”道君一口气说完,又接着道,“此事我本永远不会对你说。”
“我知道。”我道,当初的药来的有多不易,我猜也猜的到,却没有想到用的是道君十年的血,我虽万般心疼,却知道道君不愿再多提此事,便也不再说。道君便接着道,“这药的配比,一分都少不得,天下就此一份,还得是你的病,我的药才能见效。我本想着这样告诉了峦清,她便不会去做这傻事,却不知道她……哎。”
“我当时也是一时情急,生怕有人要害哥哥,才立刻来向峦清问罪。”我不禁赧愧。“那便快将她放了吧。”道君道。我却摇摇头,“此事她没有过错,可她却牵扯到了另一件事。”我便将方才那可疑的大皇子宫中人的事告诉了道君,“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应当是胡进思的人。”
“大将军胡进思?”
我点点头,“哥哥病重,危在旦夕,胡进思此时在昱儿身边活动,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哥哥尚清醒时就曾嘱托我,昱儿还小,恐他年幼继位又会重蹈哥哥当年的覆辙,所以一定要让我继位。胡进思当然不这样想,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我继承王位,而推举才四岁的皇子继位,这样才有利于他把控朝局。
“天家的事,太复杂了。”道君皱着眉头道。“我此刻若不争,我哥哥这蹉跎一生,便都白付了。”我对王位不曾渴望过,我年少时一直觉得有哥哥在便永远不需要我做什么,可现在我才发现,哥哥是那样无助,他从出生起就盘旋在天上,近二十年的光阴中,他何曾真正见到过他的臣民们。我们吴越钱氏,初时不过是贩私盐的亡命之徒,历经几世才到今天,这吴越的百姓,这山光水色,都是我们的责任,不能落入失德之人的手中。“待这江山稳固了,我们便择一城,喂马,赋诗,饮酒,折枝,可好?”我道。
道君点点头,“什么都好,怎样都好。”
翌日,昨夜内侍的审讯结果出来了,果然是胡进思的人。宫中王后已亡,哥哥未曾纳过别的妃嫔,便只有峦清一人算得上是哥哥的妃子。胡进思便欲和峦清联手,让峦清作昱儿的母亲,将来昱儿登基,太后听政,胡氏辅政,打得一手好算盘。此事关系重大,更与王位有所牵扯,我不得不谨慎对待,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我还不能将峦清放出来。
于是峦清并定为有弑君的嫌疑而公之于众,因其是王兄的妃子,我等不可对其施以刑法,便先将其关押着,待王兄醒来后再做处理。我暂时抛却了这些事,和道君一同到了大皇子钱昱在宫内的住处。昱儿刚满四岁,颇为活泼,我们到时,他正要往院子中间一棵大树上去爬,一众丫鬟麽麽吓得忙去制止,他小小年纪力气却不小,很快便挣脱了,丫鬟麽麽们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看着昱儿越爬越高,却不知怎样才好。
“让他去。”我走近道。丫鬟们立刻跪下退开了,我走到树下,见昱儿已爬上一个树杈坐了上去,正晃着腿朝下看,见是我十分惊喜,“师父,你来啦!”我正欲笑着点头,突觉不对,转过头方见道君正和昱儿打招呼,我这才发应过来,昱儿原来是见到“道君法师”了开心,却忘了我这个正经王叔了。
“小心!”我正想着,突听得道君一声大喝,便看见昱儿从树上正掉下来,我忙伸手接住,幸而昱儿年纪小,身量轻,慌乱之间还是稳稳地接住了,未叫他受伤。昱儿显然被吓到了,半天回不过神来,道君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他才摇摇脑袋,“师父,王叔,昱儿方才好怕。”我拍拍他的头,“昱儿不必怕,无论何时,王叔和你道君师父都保护着你呢。”道君也柔声道,“昱儿,你方才到树上去干嘛了?”
昱儿闻言宝贝似的伸出紧攥的小手,慢慢展开,“我采了最好看的一朵花。”可那本盛开的花儿经昱儿的小手一握,已经萎缩了,花瓣无力地贴在花蕊上,丝毫谈不上好看。昱儿见此,嘴角一撇便哭了出来,先前险些掉在地上他没哭,如今为一朵花儿却哭了起来,我便颇为不解,却听到他边哭边说,“父王最爱桃花了,昱儿想给父王最好看的桃花,可是,可是……”说着又大哭起来。
我失笑,这哪里是桃花,分明是新开的海棠,这个季节,桃花早败了。可又感动于他这份心思,“昱儿,我教你一个办法。”道君在一旁说道,“你将这花放在书中,过五日再取出来,这花会比现在好看得多呢。”昱儿显然十分相信道君的话,还没擦干眼泪便跑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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