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_大件事【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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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哟哟,想是官家又下诏书了,各位大人,快快歇歇。”

  他走入那群侍卫中依次作礼,可宫卫似乎毫不领情,为首一人甚至颇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向我处,拱手道。

  “见过封大人,沈大人。”

  我和沈桑即刻还了礼,便询问他所来何事。

  “奉官家之命,翰林图画院勾当官黄开散播谣言,致使宫中人心惶惶,扰乱宫廷安宁,着我等捕之,杖毙。”

  他话音刚落,两名侍卫便走了过去,一把便将已瘫软的黄开提了起来。

  黄开没了平日里言语转圜之功,仍在止不住地往地上倒。

  见他面如死灰,嘴唇犹在颤抖,只眼睛还能动几分,便紧盯着我和沈桑二人。

  “黄开传了什么谣言竟要赐死?”

  沈桑惊疑问道,官家仁厚,即位以来遵从黄老之术,从不滥刑,如此轻易便要处死一个勾当官,似乎是有些不合常理。

  那侍卫面色未改,“妄议圣上,便是死罪!”

  我突然明白,黄开妄议的,定是前几日官家欲迁都之事。

  可此事后经证实,本就是官家那时的想法了…我正想着,就见侍卫将黄开押向门边。

  侍卫又拱手,“官家特吩咐在图画院外行刑,二位大人,一起来看看吧。”

  深秋的风不知何时已有了冬风的凛冽,吹得衣袍呼呼作响。

  我和沈桑站在图画院的风口,听一声声的杖击,将面前的风都打乱。

  黄开尖细的声音此刻才复活过来,宦官独有的嗓音在这肃杀的秋日里显得分外凄厉。

  先前前来围观的宫人已有受不了而想要离开的,却被侍卫拦着不得离开,便只能虚着眼睛看这一幕。

  我和沈桑就站在黄开身前,他的惨叫犹如万千细细的铁丝,缠进脑中,深入骨髓,而他逐渐涣散的目光如同慢慢涨大的水球,只待某一刻,便砰地炸开。

  迸溅出混合的血与泪。

  我们却不可掩耳,不能闭眼。

  因为那侍卫分明在对面紧紧盯着我二人,一刻不曾挪开目光。

  甚至在黄开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时,侍卫微微张了张嘴,仿佛还要让他再叫给我们听。

  终于结束。

  “二位大人,戏看完了,我等还要回去复命,告辞。”

  他依旧拱手作礼,而后离开。

  我和沈桑依旧站在风口,内宫外廷的风声在这里交汇,我们就处于这风口浪尖。

  我们终于明白官家今日这场“戏”的用意,若不管好自己的嘴,将在这里被风搅成碎片的,就是我们。

  官家在刘修仪宫中夸如今的图画院建的很好。

  修仪娘娘却道,先时翰林图画院还未成章法,暂时建在右掖门外,实则对图画院的风气不利,如今要换个地方才好。

  官家听了很是高兴,便询修仪何处适合。

  修仪便建议迁至延福宫中,那里虽与外界的联系不通达,却环境清幽,正适合画院的人修身养性。

  如此翰林图画院就接到谕旨,即刻迁往延福宫中。

  我将往日的画做了整理,依次搬到画院外的牛车上。

  牛车的气味着实不好闻,宫人催得紧,急急地装满了几大车的物什,便催促着我们速速离开。

  沈桑悄悄拉拉我的衣角,眉头微微皱着望向我。

  我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便向宫人道,我还有些东西尚未收捡,请牛车先走,我随后赶上。便同沈桑又回了画院。

  那牛车的脏臭,是沈桑最不喜的。

  第40章 半分浅笑

  我从小以为偌大的图画院,原来也就只有这几车东西而已,我愣愣地望着空空的画院。

  “不知道这里以后会当作了什么地方。”沈桑道。

  我摇摇头,图画院没什么特别的,比不得其他楼宇或恢宏或精致。

  只是多年来精心护着的花园,以后无专人照看,怕是会荒掉。

  沈桑尤为不舍这花园,园中许多花还是他从各处搜罗来的,一些胡枝子全靠他常去修剪才不至于因为挡路被人铲去。今后要迁去延福宫,大概连来这里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同于右掖门外,延福宫是属于内宫的,包裹在层层宫墙之中,擅自与外界联系难如登天。

  如何再能回到这里?

  好在冬风吹了吹,惊动了园内枯树,吱吱呀呀地掉下一地变得干脆的枝叶,终于给这寂静的花园一点奇异的乐声。

  沈桑忽然跑向枯木深处,一些灰色的花枝映上他雪一般白的脸颊,“哞——哞——”

  他捏起鼻子,夸张地叫着。

  我自然没有忘记,他这是又嘲笑我与那老黄牛奇妙的缘分。

  我跟着跑过去,许多枝桠脆地碰一碰就簌簌掉落在地,我顺着沈桑踩过的小径追过去,一把抓住他,又是轻易地将他按倒在地。

  “你该叫我什么?”

  他的力气似乎大了许多,挣扎间将我也绊倒,我才看到在枯枝败叶下,居然还隐藏着星星点点细碎的小花。

  那是某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我曾在春日的田埂上看到过,可从未将它放在心上。

  如今它却在各种名贵花枝的保护下,开得绚烂。

  大概我们都会以为自己是名花或者野花,可无论是何种,其实都在卑微着,又同时在被保护着。

  何必想得太多?

  延福宫虽在内宫,寻常日子却连宫门都不开,曾一时名声大噪的翰林图画院,在官家的刻意冷落中,终于又渐渐被人遗忘。

  我和沈桑正落得清静,幼时悄悄潜入的宫廷,如今成了唯一的栖身之所,大概也是命运使然。

  那尾墨鱼儿,我和沈桑专程将他又放回了那条小溪中,只是它大概习惯了池子里安然的环境,一入活水便惊得四处乱溅,我和沈桑不得已又将他带回了池中。

  “你这鱼儿,竟养得叼了。”

  沈桑轻轻拨动那鱼,墨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在他指尖绕来绕去,徐徐摆尾游着,就是不肯离去。

  一副离不开他的样子。

  他仍蹲在池子边,池边的泥土踩的多了,就变得松软湿润,他向前倾去,衣角便在土上面扫来扫去。

  一会便黑了一圈。

  他浑然不觉,手指还在水中逗弄那鱼,寒风骤起,他才缩回了手,“真冷。”

  我将他手握住,果然凉得狠,我松开手,将宽大的袖子抖了抖,他便将手都钻入我的衣袖中。

  蹭过我的脉搏,轻轻地放着。

  “怎么我总是比你冷得多?”

  “大冬天还是一身煞白,自然引得寒气都来了。”

  他看看自己的衣服,确实很白,像是冰雪的颜色,可是……

  他猛地站起身,一脸嫌弃地提起衣角,“脏了……”

  我强忍住笑,咳了两声,道,“方才就想提醒你来的。”

  他气鼓鼓看着我,“你故意的。”便嗖地蹲下来,在我眼前刮过一阵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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