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看穿我们心中所想,她说,“寇相会回来的。”
我们相信。
“那可劳烦副相了。”修仪道。
我忙跪下谢恩。
“王卿古道心肠,乐于助人,不会觉得麻烦。”官家呵呵笑着。
我这才回过神来,官家指了王钦若为我加冠。
“劳烦王大人。”武大人在我一旁向王钦若作礼道。
“好说好说,武大人,还是你眼光毒啊哈哈。”王钦若转向我,“封大人,日后前程无量。”
待冠礼完成后,王钦若亲自带着我一一拜会前来祝贺的官员,旁人都道,我简直是他的门生了。
我向后退了一步,“小子怎敢当副相的门生。”
这场很是隆重的冠礼半日便落幕,我也要很快回到画院,武大人送我到门口,“修仪娘娘的排场果然不同。”
我点头,却又顿住,“武大人如何看王副相,修仪娘娘又是如何看?”
“我如何看他,对他并没有任何妨碍,但是修仪娘娘是明理之人,她看副相,也看天。”
武大人指指暗沉沉的天,衣袖划过紫蒙蒙的雾气,没能丝毫惊动它的庄严。
我于是拜别虞部员外郎,仍回到层层宫闱里的延福宫。
“你没有告诉我是王钦若为你加冠。”果然,沈桑很是责怪我。
他将一副裱得十分精美的画扔到我面前的案上,我拿起那画,“我怕告诉你了你便不去了。”
“可你没有告诉我,就让我白白跑一趟。”他气鼓鼓地看着我。
“专程去看你这个副相门生有多左右逢源么?你的冠礼,原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男子加冠,即可成家。沈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不偏不倚地戳到了我们的最痛处。
我们可以同屋而住,同案而书,甚至同塌而眠,可是我们如何,同家?
但我仍想要沈桑在我的冠礼上,看看我终于成人的样子,而不是看到那无关紧要的外人。
沈桑,你如何懂我?
沈桑愣了一下,随即猛地转身出去了。
我打开那副画,果然就是格桑梅朵,八瓣的,白中带着丝丝浅浅的粉色,花心处斑驳着几点朱红。
真好看。
第42章 天书神迹
我和沈桑奇怪地别扭起来,他不会以为我忘记了寇相,转而投向王钦若,他所在意的,大概只会是我那个独独缺了他的冠礼。
我同样在意。
于是他崭新的画案一直放在我这里,连着我刚为他洗净的砚台也在这里。
我画完了画,便呆呆地望着那琴月样的花纹,苦苦想着,他不做画了吗?不会的,那他在用什么?
哦,我曾在街上淘来了许多砚台都赠与他了,肯定够用,可他,大概还不愿用我的。那他还是不要作画吧,免得用了旁人的。
我生气。
这样没有他的日子,过着过着居然也到了下一年。
去岁深秋还开得肆无忌惮的格桑梅朵,如今也变成了枯黄的枝子,见不到花朵,更别提那难觅的八瓣花。
今年的格桑梅朵怎么还没有发新芽?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破败的院子,二月自然春寒,可这花怎也不争争气,居然就这样被风声压了下去。
“封大人,官家下令召集百官前往承天门。”
一小黄门过来传话,“请封大人快些去,勿误了时辰。”
我应下,走之前又吩咐道,“西院还有一位沈大人,也劳你去传圣谕了。”
承天门外各色官服围了一层又一层,我自然挤不进最里面,只听得周围人皆议论。
官家昨夜梦见神人,说上天会在承天门降天书。便召集文武百官共同前来,瞻仰天书。
人们议论纷纷,官家也不禁止,任由这些官员们任意说着风言风语。我没有加入,但沈桑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氛围,他总觉得一些秘事奇闻很有意思。
我四下望去,竟果真和沈桑四目相对。
三个多月来,我和他只有公事上的往来,太庙斋郎和承务郎之间的交集原来是这样少,若没有私下的情分,我们就只见了那么两面。
第一次是年尾,我和他一同接受内侍对画院事务的核查。
那内侍年纪大了,说话颠颠倒倒,一会拿这,一会拿那,我和沈桑忙着吩咐画学生们一样样去做,在冗杂的事务间隙,我才偷偷看了他几眼。
想来不会被发觉。
第二次是开年时,我从武大人府上回来图画院,路过沈府。远远地便听到嬉笑声,便看到穿着大红棉袄的少女从里面跑了出来,手上犹拿着晶亮的冰糖葫芦——沈桑也爱吃的。
接着沈桑也跑了出来,抢过少女手中吃食,咬了大大一口,又还给她。沈桑急于躲避少女的愤怒,匆匆走了。
待我走进后,那少女大声喊着,“哥哥可要记得回来!”
想起来了,沈桑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妹妹。
今日在人头攒动中,我隔着许许多多峨冠,看到了同样沉默着的沈桑。
他眼眸依然纯净,含着潋滟水光,那似乎叫做桃花眼,二月桃花未开,便是他在料峭春寒中弄三两新枝,□□青叶。
我要告诉他,我想他了。不论冠礼是否有他,不论有没有结果,我都控制不住自己,我很想你。
噬入骨髓。
“恭喜皇上得此天书!”周围诸人陆续跪下,面向承天门,对中间的官家行礼,我和沈桑随着人流跪下去。
城门南面的鸱尾上真的挂着一条黄帛,宰相王旦恭谨地捧着“天书”,跟在官家身后,往紫宸殿走去。
众人鱼贯入殿,官家亲自接过天书,倏地展开。
“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这便是让满殿文武群臣疯狂的天书,天书之意明明白白,赵宋之兴,天命所归,恒(官家的名讳)守正器,不世之功。
官家兴奋之至,接受了一番臣子恭贺之词后,当即宣布改年号为大中祥符,今岁便是大中祥符元年。
诸人再度恭贺一番,满殿喜庆。
“天书降,普天同庆,诸卿休沐五日,以贺天书降凡。”官家又道。
除了年节,官员很少有连续休沐五天的,这次托了天书的福,在二月早春有了休息的时间。
我随着人流挤出紫宸殿,外面侍立的内侍宫女亦皆喜气洋洋,穿过他们,好容易回到画院,我便径去沈桑的西院寻他。
沈桑还没回来,我坐在他院内的藤条椅上,一摇一晃地等他。
“城外果真有红色的泥土么?”
听到少女清甜的声音,我忙起身过去,正在院门遇到沈桑。
“沈桑。”还没来得及想好要说什么,这二字就已从我口中滑出。
“哥哥。”沈桑的声音不大,画院内犹有学生们的各种吵嚷,我便只看得他嘴巴张了张。
心上,却听到他只对我一人叫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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