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胭纪事_月裹鸿声【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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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莺整个呆住,他没想过,这样深刻的道理,会从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妇人口中说出,而这,正是他一直所逃避的东西。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接着是很不友善的敲门声。

  开了门,一个黄衣的内监,抖一下拂尘,用尖细的声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清平郡主叶莺,私放前来和亲之漠北公主,离间两国,其罪不赦!”

  叶莺脑袋嗡地一声,事情败露了?!

  刹那之后,他想道,难道苍琴逃跑时被抓住了?那她现在怎样?会不会也被判罪?

  但是再片刻之后,他开始感到巨大的惶恐和内疚:因为他的父王叶希,被反锁着双手,带到他面前来。

  圣旨在继续:“宁王叶希,疑为同谋,即日押解赴京见驾,钦此!”

  他不敢看他的父王,因此也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是愤怒,震惊,还是无奈。

  从后方围绕来一条冰冷的黑巾,将他双眼蒙住,带上一辆四面都遮着布幔的马车。

  ☆、第十章 船覆湿衣

  “事情是我做的!人是我放的!跟我父王无关!”

  一路上,叶莺都在单调地嘶喊,不管是在颠簸的路上,还是感到被人抬下来,“咚”

  地扔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可是喊声像掉在无边的黑洞里。

  直到终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别喊了,你以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叶莺一怔,然后听到耳边有镣铐琳琅的声音,腐烂的草因为人走动而被翻起,重新释放的味道,充满鼻腔。

  那人走过来,解开他眼上黑巾。停了一会,叶莺才看清,这是一所牢房,关押着他们两个,对面的老人披头散发,但片刻之后,他还是认出,老人是朝中天文博士李天纲,由于进言“九星耀日,帝都将有浩劫”触怒皇后,而被关入监狱,前几天他和阿九还在摘星楼上谈起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然与他一同身陷囹圄,人生的际遇是多么让人哭不出也笑不出来。

  “郡主,你不用喊了,难道你看不出,这次的事情本来是王家一手策划,就是冲着宁王去的么?”

  叶莺呆住,与其说一语惊醒梦中人,还不如说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王家与宁王,并没有什么私仇或交恶。但是巨大的利益面前,谋害是不需要交恶的:宁王不挪窝,谁给太子腾兵权的帅印?也许他们已经忍耐了很久,但这次的事件,实在是一个太好的机会,让他们觉得错过了都对不起上天。

  他深深低下了头,那个老妇人,说的真对。以为躲在角落就可以不打湿衣服,殊不知,人在船上,而外面,正风急浪高。

  “郡主,恕老身多嘴,”李天纲问,“那苍琴公主,真是你放走的?”

  “是……她来求我,说不愿意嫁给太子,我看她可怜……”叶莺嚅嗫道,“现在她怎样了?是太子把她抓回来的?太子有没有对她怎样?”

  老头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原来你还不知道?是她自己回来的。她走了二十里,磨破了脚,看见一群饥民在煮小孩,就回头了。回到京城哭求太子原谅她,说是你见色起意放了她走……你该知道,鱼缸里养鱼,是不用加盖子的。”

  叶莺的口型慢慢张开,在圆形僵持了一会,又慢慢闭合,头低下去,如果不是掩住口鼻,他几乎要不能自已地呜咽起来

  李天纲默默看着他,半晌,说,“郡主,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说不定……还有转机。”

  说着,他掀开角落中的腐草,下面竟然露出一块凸起的石板边缘,

  “这是什么?” 叶莺惊问。

  苍老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下官年轻的时候,也学过几分阴阳术数,在这里几个月,发现了这暗道机关。”

  “我们从这里能出去?”叶莺脸上重新露出希望。

  “郡主也许能,但老夫不行了,”前天文博士拍了拍枯瘦的两腿,“老夫年老体衰,要是能出去,早已经走了。”

  顿了一顿,他又说,“公道自在人心,宁王是大烨最后的栋梁,不可以轻易折断,郡主从这里走吧,如果能把宁王救下来,也算老夫世代领大烨俸禄,为国家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可是……”

  “可是什么?死生有命,老夫的寿数已经到了,”老人眯起眼睛,“别啰嗦了,一会狱卒发现,想走你也走不了了。”

  说着,竟真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叶莺不敢再耽搁,走一个人,总比两个人都困死在这里好。

  当他狠狠把衣服系紧,正要钻入暗道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等等!”

  叶莺转过来,等着老人最后的交代,是希望自己出去尽快解救他?还是托自己照顾他的家人?或是……?

  然而他看到,李天纲闭着眼睛,像是叹气,又像是自言自语,“天象已定,人力难为,九星耀日,帝都必将浩劫……”

  “博士放心,我会尽力阻止的……”时间紧迫,叶莺来不及多想,应了这一句,爬下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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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平殿,院里满是银杏的落叶。

  一场大风刮过,长乐城说冷,竟也冷起来了,来往的宫人未来得及换上深秋的衣装,走路都踮起脚,缩起脖子,一路小跑。

  殿门口,一片金黄的扇叶之上,立着一个人。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九殿下,今日,怎么想起到我们宫里太监~的地方来了?”邓德全从台阶上一摇一摆地下来,说话时那个“宫里太监”咬的特别的重。

  “邓公公,那日是我们喝醉了,酒后胡闹,这里跟公公赔个不是,还望公公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帮着向刘公公通报一声,”叶狄低着头,声音很沉闷。

  “哟,您别跟俺们赔不是,俺们哪受得起啊,”邓德全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摸着脸上还没完全长好的疤,翻着眼睛向下看。

  “公公,这是小王一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

  邓德全睁大了眼,抬上来的是一双白璧,晶莹玉润,毫无瑕疵,眼中的光景不由动了动。

  然而他还没摆够谱子,一仰头,摸了摸身上,干咳两声,“今个儿,天真是冷啊。”

  叶狄没说话,解下身上轻裘,披在这位太监身上,动作恭顺得像伺候父亲。

  邓德全也有点楞了,他识货,这轻裘是集白狐之腋而成,极其轻巧却又暖和,即使深秋天,里面只穿一件单衣,披着它便不觉寒冷,踏遍京城未必寻得到第二件。

  于是他终于感到,自己的面子算是找回了,慢条斯理地道,“那你在这候着,咱家这就去通报。”

  叶狄等在台阶上,他里面的确就一件蚕丝的单衣,风吹过来,衣衫贴在身上,能清楚看出并不算强壮的肌肉的线条,让他不自觉地耸起肩,发起抖。远远过路的宫人,看他这个样子,多半都投来诧异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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