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也算‘青梅煮酒、品评人物’了?”龙胆咯咯笑起来, “那你倒挨个说说,项杰是个什么家伙?”
“看起来英武华丽的将军。”
龙胆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这惜字如金却隐意深长的一句,真不知说他刻薄还是厚道。
“夏无殇呢?”她挑起眼眉,又道。
“这个……说真的,我没有太多交道,有些依稀的感觉,他也是知人长处的人。”
“你说会用人?像项毅那样?”
“不,不,跟项侯不一样,项侯用人,多是这人令他心生钦佩,若是弱者,就被他瞧不起了,而无殇知人长处,是从最微末,甚至受人鄙夷的对象上,也能找出长处来,若说项侯的‘会用人’,倾向‘敢于信任’,无殇的‘会用人’,则更倾向‘善加利用’,”叶莺顿了顿,酒精让他变得口无遮拦,“还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无殇此人,给我的感觉有些‘外温内寒’。”
“你果然眼毒,”龙胆眼珠转了几转,颇有惊异之色,半晌,才道,“其实我能明白他的。从小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更摊不上什么痴心不渝的爱人,有的,只是一条烂命,左支右绌,全为保全,难免便觉得自己这条命金贵了些,其他东西,若逼到份上,都可抛弃。”
叶莺眨眨眼睛,正在琢磨龙胆这句话的一些意味,冷不防,龙胆下一句过来:“叶莺,我们能算朋友吗?”
这句话来得非常突兀,没头没脑,砸的叶莺心里一刺却又一暖,朋友这两个字,似乎从来离他很远。他的身份大多只有两种,“高高在上的郡主”,或“不男不女的怪物”。而他自己,也从来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出“我们是朋友”这样的话。
他想了想,轻轻点下头。
“无衣的做法,今天你是我的朋友,我便当朋友待你,直到有一天,如果实在保不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龙胆喃喃道。
“你说什么呢?龙胆,是不是喝多了?”叶莺站起来,自己也有点晃,却还想去扶她。
苏龙胆起身,避开他的手,突然正色:“叶莺,可以的话,跟你那个重要的兄弟,远走高飞吧。”
叶莺一愣,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变成凉薄的白雾。
“拿着这个,回去睡吧,”龙胆从腰间解下佩剑,递给他,然后转身,大踏步地走出去。
☆、第二十五章 却中一獐
在大烨历史上,大多数的情况,老皇帝临终前百官齐聚,当面指定新的皇帝,然后在老皇去世后的一个月内,选一个黄道吉日,举行新皇的登基大典,敬天改元什么的,正式完成继位。
这一次,老皇驾崩时据说只有项毅的人和太监们在,那时他们口径统一得如同蜜月,一致指称先帝遗诏叶少陵,于是台下不姓叶的臣子们,都低下头对别人的家事保持沉默。
不过这点不同不妨碍正常的程序,项毅宣布老皇去世后的第二十九天,登基大典正式进行。
典礼冗长,三拜九叩,有个可怜的吏部老头,大约因为早上在家不幸多喝了几碗粥,跪到二个半时辰上,跟台上的皇帝一起尿了裤子。穿着湿裤子的叶少陵后来哭得撕心裂肺,不得不把奶妈都请出来,抱着他不停哄道:快完了,就快完了。
叶狄因为跪得近,听到了这几句话,当时心里起了种可气又可笑的感觉:什么叫快完了?在登基大典上说这种话,是大烨快完了吗?
但自然地,他没有任何机会说出来。只能在那里枯燥地跪着,膝盖又痛又麻,突然想起叶莺,去河东赈灾还真是个好差事,可以躲过这一场大刑。
典礼过后,加上了册封皇后的仪式,漠北大君虽然新败,也在一边虎视眈眈着京城的动向,仿佛符合所有人期望地,苍琴这位新晋的寡妇,脱下丧服,再披红装,嫁给前任丈夫六岁的弟弟。
熬过这些告天敬祖的单元,典礼通常是以一场国宴收尾,对所有人来说,在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后,这简直像是大赦天下。
国宴在宫中举行,皇帝带领诸王及宗室设宴于光明殿,之后是一二品的尚书、侍郎,三四品的御史、司徒,乃至州郡的太守,各等武臣,百官都按官阶分桌而坐,皇族女眷也参与宴会,不过不与男宾见面,宴席设在永安宫,传红分菜,歌酒赋诗,常例是一样的。
叶狄坐在皇子一列,却在桌角,身边宫女穿来穿去,不停上菜,突然间,有意无意地,一个小纸球滚落在他脚边。
叶狄忙捡起来,偷偷展在手心,只见上面草草三个小字:不要醉。
顿时,他感到后心一凉,口中嚼的鹿筋都失了味道,看去,宫女们又彩蝶穿花一般,哪里还分得清来自何处。
无法,他只得低头再细琢磨那三个字,看起来有些熟悉——不是对某个人的字体熟悉,而像是对某一类别的熟悉,每个字的下脚,统统有些□□,可是一时又怎地也想不起来。
于是他暗自小心,来往敬酒,一半都偷洒在厚重袍服之中。
宴会大半,叶狄起身如厕,因为百官对宫中不熟,又容易喝多了酒,宴会上专门安排有司礼监的太监引路。这会儿也有也有两个,半扶半引,来搀一身酒气的他。
叶狄眯着眼,跟着转了两个弯,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这路边景致,怎样也不像往更衣之所去的,倒像……倒像……
他急中生智,回身晃倒,一手遮口,实则将手指伸入喉咙用力一抠,立刻在路边草地哇哇呕吐起来。
两个小太监手足无措,上来又是拍背,又是拿解酒汤,折腾半晌,方才止住。
叶狄经此一闹,也似醒酒,忙回庭宴,跪告失仪之罪。
幼小的皇帝看了看项毅,项毅皱了皱眉头,但终究没说什么,酒宴之上,这种事情总是难免,那边早有几个量浅的大臣也吐得一塌糊涂,毕竟小过,翻也翻不出什么太大罪名。
叶狄于是一身冷汗地回座,心计就算礼部宴后追责,大抵也是罚银罚俸,不知这一关可算过去没有。
正在这时,永安宫方向突然传来一片嘈杂,尖叫斥骂之声,大到这边众人都为之一愕。
片刻,已经有内监跑过来,“代,代王他……喝多了酒……居然,居然……小的不敢说……”
“你怕什么,皇上会给你做主,”项毅在旁,冷哼一声,道。
“居然……闯到永安宫去,借机拉扯皇后娘娘,欲行调戏之事……”
众目睽睽,一时大哗。
嘈杂里,小皇帝睁着两只眼,小声问身后的奶娘,“什么叫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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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狄再见到叶银时,后者一脸仓皇,酒都吓成了汗,大颗大颗地挂在煞白的脑门上。
据这位代王自己说,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永安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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