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姑娘…她醒了。”
“啊啊————”又是凄厉的一阵嘶喊。
桌子,椅子倒地的声音响起,女子跌跌撞撞的响声也伴随着一起。
百草惨白着脸,不忍心听下去,甩开容渊的手,捂着耳朵往反方向跑。
犹如厉鬼一般的嘶喊。
她怎么就忘了,颜轻鸿如此骄傲的女子,如若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筋脉寸断武功尽失,哪里会接受得了?
这也许比要了她的命更加难受。
她跑着跑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生生一顿,脚步急匆匆转了方向去。
百草堂…她怎么没想到!那里安置着历代药王留下的大量珍贵古籍,她从出谷那一天就用一车子将它们运到了这里,去翻一翻,一定会有办法的!
另一边。
容渊端着药碗立在门口,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里面凄厉的嘶喊慢慢地停了下来。
接着很长的时间里,房内都没有传出一声声响。
没有号叫,没有哭泣,只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他用空着的一只手按上心口处,浅浅的皱眉。他感觉,这里很疼,像被刀子割过一样。他甚至开始怀疑,把颜轻鸿救回来,是不是做错了。
那时心急如焚,他没有想过,如果颜轻鸿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废人,她会怎么做。冷静下来的容渊立马就想出了答案:她愿选择死。
正如他也一样,即使他可以在西定质子府待那么多年,成为慕容晔的幕僚去忍受西定皇族官员的讥笑辱骂,但他也同样不能忍受自己毫无价值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不同的是,容渊若是武功尽失,他还有自己算无遗策的谋略,但是颜轻鸿,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站了许久,黄昏降临,夕阳撒下,远处的摘星楼被绚烂的晚霞染成一片胭脂红时,他才动了动。
手里的药已经冰凉。他走上前去,轻轻推开门。
这道木门对他来说似乎有千斤逾重,他用了好大力气才推开来。
房内已经是一片昏暗。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有淡金色的黄射了进来,借着夕阳的光,他看到了颜轻鸿,她跪在一地碎片残垣之中,表情麻木而空洞,像一座塑像。
阳光继而洒在女子一头蜿蜒在地的青丝的,长长的,像瀑布一样,中间闪烁着银光。
他曾经最喜欢的那头长可及地的乌发中,掺了将近一半的银发。青丝夹杂着银白的头发蜿蜒,暗淡如死灰。
容渊的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
“颜儿。”
地上呆滞如木偶的女子终于动了动,她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儿焦距,她抬头看向容渊。逆光站着的男子俊美如神祗,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昏黄的阴影。
她眼里迸发出亮光,颜轻鸿用残废的双手撑住地面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容渊面前。
“容渊,杀了我!”
她厉声说道。
容渊浅淡的笑意一下子凝结住。
“你说什么?”似是没听清,他歪头一笑。
“杀了我!”她无力地揪住他的衣领,眸色黑得隐隐约约有些发蓝。
容渊垂眼,一点点的掰开颜轻鸿松软无力的手。
“乖,颜儿,把药喝了。”他温柔一笑,将药碗放到一边的桌上,然后扶住她的肩让她坐下。
“容渊,何苦自欺欺人。”颜轻鸿睁着通红的双眼看他。
“现在的颜轻鸿,与一个废人无异,”她身体开始渐渐颤抖,“听清楚了吗!我这双手不能再拿起链剑,也不可能再练武!十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一点一滴,尽数没有了!现在的颜轻鸿,跟一个废人没区别!”
颜轻鸿低声吼着,眼里却泛上晶莹得泪水。
像是在说服他一样,她的语速渐渐加快,“你看,当今大局将定,容渊,你多年筹谋的终于实现了,如今的我武功尽失,于飞花筑也无甚用处,于我自己,”她低低地笑了笑,“颜轻鸿,宁可就这样死去,也不愿带着这样的屈辱苟活于世。”
她抬起头看他,即使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但仍然骄傲又倔强。
是了,颜轻鸿,一直是如此骄傲刚烈的女子。
她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愿意如同一个废人一般,碌碌无为的活在世上。
容渊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眸子漆黑如夜,看不出情绪。
“容渊……至少…给我留点尊严好吗…”眼泪终于掉下来,颜轻鸿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嘶哑地抽泣,“杀了我…容渊…我现在生不如死…”
颜轻鸿的泪透过指间落下来,灼热明亮。
“颜儿,”听到身前的男人疲累地叹了口气,接着,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紧紧拥住了她。
“飞花筑固然可以没有你,江湖也固然可以没有你,但是容渊却不可以。”
颜轻鸿猛然愣住。
第一次,她从容渊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可面前的男人却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将颜轻鸿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说:“在你及羿那天,我送你链剑的时候,就在想,若他日容渊完成大业以后还有性命留着,就娶你为妻,飞花筑,就是你的嫁妆。”
颜轻鸿闭上眼睛,身体在微微颤抖。
若是换做以前,她听了这番话,定是无比欣喜的。
十年的守望和追随,为的不过是能够与他并肩。
但是现在,颜轻鸿却觉得满心的绝望。她现在是什么呢?一介废人,连普通人都不如,随便一个三流高手都能要了她的命,若是她武功尽失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些蛰伏在暗地里的仇家必定会倾巢而出,暗杀骚扰亦会源源不绝。对于容渊而言,是他负累。
可是这个人,却对她说他要娶她。
相守十年,仰望十年,他第一次对她袒露自己的心意。
“颜儿,”她听到容渊在他耳边叹息,无奈又脆弱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容渊。“活下来,好不好,不是为我,而是为你自己。”
“你一直是个坚韧的姑娘,不要放弃,好不好?”
他低头,吻了吻她额头。
颜轻鸿愣愣地放下手,泪水模糊间,只看到容渊依稀深情却无可奈何的神色。
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吧,明明相互喜欢,却因为肩上的重担而不得求之。
曾经以为无心阁是他们之间无形的一道屏障,可是现在却是容渊率先将这道屏障戳破。
“容渊…”她像一只小兽一样呜咽着,埋头在他怀中。
时光好像回到很久以前,那个学武时无论如何艰苦都一声不吭的姑娘,每每练完剑都能洗下一身血水而没有喊过疼的姑娘,总是喜欢在他拿着药过来的时候胡搅蛮缠,在他怀里低泣撒娇。
许多年以后,容渊才真正的明白,那是颜轻鸿只在他一人面前流露出来的脆弱。
“颜儿,好好活下去。”他抱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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