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云爻的眼睛都看着药王峰上。
百草蹒跚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云爻尸体面前,放声大哭。
这就是她的师父,一生行医,救人无数,最终却死得那么不甘心。
“节哀。”少年清淡温润的嗓音飘来,百草抽噎着,抬起头终于看清楚少年的样貌。
她一下子震惊地忘记了抽噎。
怎么…会这么像?
怎么会跟那个人那么像!
她猛地看向云爻,只见他的脸正对着少年,眼睛已经被他阖上,而唇边却依稀有一丝解脱的笑容。
百草猛地膝行上前,拉住那少年的衣袖。
“公子今日,是来寻家师的,对吗?”
那少年一双眸子如墨,带着清浅的,温柔的却让人摸不到底的笑意。
“昔日家父与云爻前辈有过交情,而家父已逝,今日前来,只为寻的云爻前辈的帮助,却不料…横生变故。”他看向云爻的尸体,唇边划过淡淡的叹息。
“小女药王之徒百草,愿意效忠公子鞍下,只愿公子替我查出今日屠我药王谷的幕后真凶,百草誓死追随。”
她抬眼,看向少年与他身后的红衣少女,一字一句地许下诺言。
耳边幽幽的箫声传来,百草睁眼,感到枕边一片湿意。
她抬手擦干眼泪,坐起来倚在床边听了好一会儿箫声,才披衣下床。在外守夜的人已经离去,百草堂中收治的伤者也已经睡沉,谁也不曾被这深夜的箫声惊醒。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百草堂,然后久久伫立,分辨出来这箫声是从飞花筑内最高的楼上摘星楼传来的,想必是筑主容渊公子在那处。她想了想,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而是走向了一向与她交好的筑主颜轻鸿所居住的无心阁的方向。
夜深人静,睡不着的不仅仅只有百草和容渊二人,颜轻鸿此刻也没有睡下,只是穿了袭月白中衣,就着月色在庭院内舞剑。
百草踏入院内,只觉得凌厉的剑风扑面而来,□□在外的皮肤被风势刮得生疼,再定睛一看,其实颜轻鸿根本没有用真气,只是单单舞着剑招,她手中的链剑时而柔软如绸,时而笔直刚硬如离弦之箭,月色似乎被剑影切割成冷冽的光晕,百草不禁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在月下舞剑的身姿。
年仅十六,武学造诣便如此之高,甚至打败了金樽榜上第三名强者,仅仅位于南宫世家南宫岸以及容渊之后。
如花一般的年纪,她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软娴静,反而像一把利剑,大有斩断一切之凌厉气概。
一套剑法舞毕,颜轻鸿转头看到百草,收了剑朝她走来。
“你也睡不着吗?”她额上有汗珠滑落。“身体好点没?”
百草点头,然后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颜轻鸿道谢,接过,然后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汗珠。
“看到今日这么惨烈的一幕,任谁都不可能安枕无忧吧,”百草闭了闭眼,脑海中又浮现起白天的情景,不禁悚然,“说来也奇怪,如此危难存亡之际,竟然没有任何一位僚属或弟子背叛公子。”
“这才是他,”颜轻鸿浅笑,将帕子叠好握在手中,“你也不是没有叛离么?”
“如果我真的背叛了飞花筑,背叛了你们,你恐怕会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剑来割破我的喉咙吧。”百草笑笑,抬眸看向颜轻鸿,“我今日…又梦到两年前的事了。”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过这么惨烈的厮杀了吧。”她叹息。
颜轻鸿眸色淡淡,“那是因为你甚少外出执行任务,以往如此惨烈的景象并不是发生在飞花筑,而是在别的门派。”接着她低低一笑,“这就是江湖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只有强者才有一席之地。”
“那药王谷呢?明明与世无争,却遭此横祸,我们一生行医救人无数,最终谷中弟子落得个全尸都没有。”百草冷笑。
“这件事…”颜轻鸿沉吟,“容渊他先前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药王谷血洗一案,并非普通的江湖仇杀,倒像是有人在幕后刻意安排的。不过对方掩饰得太好,想找到其他线索,还需要一点时间。”
百草目光一紧,却意外的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在颜轻鸿看来,只当她是想起了自己同门惨死,心中哀戚,颜轻鸿拍拍她的手臂,道:“会过去的。”
“嗯。”百草应了,平日里娇俏可爱的脸蛋带了几分暗色。
“回去睡觉吧,”颜轻鸿抬头望向摘星楼,幽幽的箫声仍未停止,声音如空谷幽兰,优雅美好。“我去摘星楼看看。”
百草应了,二人道别,便往不同的方向离去。
第6章 南宫
颜轻鸿与百草分别过后,便朝着摘星楼走去。
箫声随着她的靠近渐渐变得清晰,在月下显得尤为空灵寂寥。
眼力极好的她远远的便能看见高楼之上的白影,风吹起那人垂地的宽大衣袖,令他看起来似踏着月色而下的仙人。
她走到楼前,提了裙摆,一步步沿着弯曲的梯级走上摘星楼。
箫声越来越近,那人的身影越发清晰。走上最高处,她离了他几步之遥,堪堪停下。夜风吹来清淡的梨花香,容渊并未束发,一头乌墨的发散下,随意披在两肩,月色为他的墨发镀上了淡淡的银辉。
一曲罢,容渊早已觉察到身后有人,他转过头来问道。
“夜深,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一样吗。”颜轻鸿回答。
月光下,他唇边的笑容更加温柔朦胧。
颜轻鸿一身素色中衣,一头长可及地的青丝垂在脑后,如一道黑色的瀑布。褪去了平日里艳华动人的模样,现在反而多了几分清冷之意。
容渊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浅浅笑道:“颜儿觉得方才那曲如何?”
“我一介江湖粗人,不懂什么音律。”她垂下眼,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片浓密的阴影。她没说其实她知道,每当容渊心绪烦躁之时总会在一个无人的地方一遍遍地吹箫,她听了很多遍他的箫声,寂寥又空灵。但颜轻鸿想,他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说。
“今日一战,可是飞花筑遭挫,天机阁与罗生堂亦遭重创,剩下置身事外的南宫世家,我们处境真是有点尴尬啊。“他叹息。
“你心中不是有了计较了么?”颜轻鸿轻笑,过后脸色莫名的有些凝重,“如今三家实力削弱,以往相互牵制的格局被打破,实力最强的南宫家若是失去天机阁和罗生堂的联合起来的制衡,恐怕第一个出手对付的就是飞花筑。”她望向容渊:“但经此一役后,飞花筑无论在人力,物力还是财力方面,都没有多余的资源来对付南宫家。”
“正面冲突自然没有胜算,”容渊把玩着手里的玉箫,掀唇一笑,“颜儿认为,借刀杀人如何?”
颜轻鸿眼睛一亮,心中霎时明亮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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