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若是金宋两国没有交战,东京不曾失陷,她的父兄依然安稳地做着太平天子,也许,她可能也跟顿珠一样,无忧无虑的,然后被政治赐婚嫁给某一个当朝权贵,过着平淡又安稳的日子。又或者自己找到了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还奉她如至宝的人,然后嫁给他,与他幸福的过一辈子。
“四太子妃,我要走了。要离开燕山,离开兀术。”她一边微笑着看顿珠吃一边淡淡地说道。
“咳咳……”顿珠被她的话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把嘴里的玉福糕都喷了出来。赵莞连忙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轻轻给她拍着后背。
“你刚刚说什么?”顿珠刚缓过来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要离开燕山,离开兀术,我要回到大宋去。我会扮成军医身边的药仆随军南下,然后伺机逃走。四太子妃,我此次来,是特意来求你,请你为我保密。并帮我打点好府里的人,不要让他们向兀术告密。 ”
兀术将自己和顿珠留在燕山府,若顿珠发现自己不见的话,定会报告给兀术。为了过顿珠这一关,她只能实话实说与她打感情牌,让她同情她、怜悯她。就算她真的放她走了,以她对兀术的了解,他不会把顿珠怎么样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兀术要是知道,他会恨死我的。我可不想让他恨我。”顿珠想也没想就果断地拒绝了。
赵莞见顿珠不答应,她站起来突地跪在了顿珠面前,顿珠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你,你别这样,就算你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答应的。兀术那么喜欢你,你难道就忍心这样舍他而去吗?”
☆、第四十一章
“四太子妃,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的家人在上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觉得,我会忽略我至亲的人所承受的巨大痛苦,而与兀术厮守一生吗?”她的眼里已经朦了一层水气并泛着微微的红丝决绝地看着顿珠。
“那就算你逃走就一定能逃得掉吗?他们此去就是去攻打你们宋朝的,你就算逃,迟早也会被他们抓到的。”
“不管怎么样,我总得试试。哪怕是死,我也一定要死在我们大宋的土地上。我无法忍受兀术一边说爱我,一边却在残忍地屠杀我大宋的子民,残害我的家人。你们金国让我的家人受尽了屈辱折磨,我还怎么可能成为他们完颜家的一份子。四太子妃,就当我求你,我留下来,只会与他相互折磨,他不会快乐,我更不会。我相信,你放走了我,他也不会为难你的。”
“可是……”顿珠很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若放她走,兀术肯定会恨她一辈子,说不定杀了她都有可能。他是那么在乎她啊!可若不放她走,她又感觉良心不安。
还没等她说完,赵莞又抢断她说道:“四太子妃,就算你不放我走,我也会自我了断。反正,我是断不会跟兀术在一起了的。”
顿珠心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想不明白,在这之前,赵莞还表现得跟兀术恩爱非常的样子。可一转身,她竟是这样一种誓死决裂的态度。
“那好吧,你容我考虑一下。”顿珠拿不定主意,她想答应,却又不敢答应。赵莞见她有所松动,又迫切地道:“四太子妃,兀术后天就要出征了,已经容不得半分考虑了。假若你是我,你肯定也会作出跟我同样的决定的。因为我知道,四太子妃跟我有着一样的秉性。”
顿珠一下陷入了沉默,虽然她未曾经历过她所经历的那些苦难,但她却可以理解她的苦和痛。终于,在经过片刻的沉思后,她将她扶起来,肯定地望着她,“我答应你。需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便是。”
“顿珠,谢谢你。”赵莞唤了她的名字,把她当朋友,当知己,而不是金国的四太子妃,“很高兴能与你相识一场。因为你我才知道,你们金国的人也是有可爱善良的一面的。”
顿珠拉住赵莞的手,眼里浮上一层泪光,她又何尝不感到幸运能与她相识。在她眼里,赵莞是高贵又可怜的。她生在那样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那里有诗词书画,有秀美山河,有让她不曾见到过的美好的人和物,有让人最向往的人间极乐。她是尊贵的公主,她的风骨,她的勇敢,她的善良,都让她深深叹服。可她又是可怜的,她是亡国公主,是俘虏,命如草芥。但她也是幸运的,因为兀术爱上了她。她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这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兀术的心。
“公主,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吧,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春喜哭得很伤心,两年的主仆情谊早已根深蒂固,她真的好舍不得,也放不下公主一个人。
“春喜,此去千难万险,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送了命,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再说军营当中都是男儿身,有很多的不便,张良辅身边有我一个就够了,再带上你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已经跟四太子妃商量好了,到时她自会安顿好你。”
她用帕子擦去春喜脸上的泪,她已经拜托了顿珠在她走后,找几个可信任的人护送春喜回她的家乡汤阴去。这样也算对得起她们主仆一场。
“春喜,这两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从她刚入兀术的军帐那会儿起,春喜就一直照顾着她、关心她。她是真的真的很感激春喜这两年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陪伴。
春喜依然在哭, “公主,若是没有你,恐怕我早就死了。”当初若不是跟了公主,怕是她也会惨遭跟翠儿一样的命运。
将所有的人和事都打点安顿好后,赵莞终于舒了一口气。就等着后天她悄悄混入军营跟着军队一起南下了。
赵莞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兀术,自己却是了无睡意。她枕在他的胳膊上,时间一长,颈子都被他的肌肉硌疼了。她将他的手从脖子后面拿出来,轻轻放在他的胸前。
望着他酣畅的睡容,赵莞一下入了神。他睡得那么安心踏实,毫无戒备,原本硬朗的脸部轮廓此刻也变得柔和起来,呈现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明日他就要出征。但在出征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还是选择跟她待在一起。
她看了看床头案几上放着的匕首,那精美的银白花纹闪着微弱的光。这匕首,她曾握在手上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东京金营的宴席上,她拿着它抵着兀术的脖子威胁斡离不。现在依然清晰记得那时的情景,那时的感觉。她那么害怕,又那么勇敢,丝毫没有退缩。
第二次,是她拿着这匕首杀了那只痛苦挣扎的獐子,那是她第一次杀生。奇怪的是,当时的她,竟完全没有手软。
她看一眼兀术,他依然睡得很熟,呼吸均匀,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动都没动一下。此刻,她若想杀他,会不会易如反掌?
她曾发过誓,一有机会就会杀了他。哪怕终其一生,用尽全力,她也要杀了他。
现在,她有机会了。
她忍不住伸长手臂将那匕首攥在了手上并拔出了鞘。她望着依然熟睡的兀术,只要在他的胸口深深一刺,或在他的喉间轻轻一刎,立刻就能结束他的性命。这样她就可以给秀锦,翠儿,六姐儿,还有那一百名为斡离不陪葬的女子,以及众多死在金人刀下的宋人报仇了。想到此,她猛地扬起了手中的武器……就在她准备动手的一刹那,她的脑海里突然不争气地跳出了平日里他的音容笑貌,他对自己种种的好。紧握刀柄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已经发了狠的心产生了一丝动摇。她又想起了那几个名字,让她心如刀割的名字,浣衣院,牵羊礼,昏德公,重昏侯‥‥‥她猛醒。不行不行,她不能图一时之快。杀了兀术,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已经死去的人不能复生,而她的家人却可能会因此而受更多的罪。而自己也会送上性命,那她所有计划所有努力都白费了,还会连累很多无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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