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不得已只能先扎营休整。这一休整,张良辅和赵莞他们就有得忙了。治疗他们水土不服以及湿热病把她累得连走路都想睡觉。
她拿着药汁给那些人涂擦他们身上的红疹,张良辅走过来,看了看那一个个光着的膀子,蹲下来轻声对她说:“让我来吧,你去休息下。”她一个女子面对这么多赤着身体的男人,总不是太好。
她对他笑笑,“不用了师父,我能行的。你已经很累了。我应该为你分担一点。”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她也算是一个医者,在医者眼里,是没有男女性别之分的。现在她的眼里,只有病人。
“小九……”张良辅还想说什么,赵莞立马打断他:“师父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看她一脸的固执,张良辅迟疑了一下,最终依了她,忙自己的去了。现在队伍里的军医不多,兀术又下令必须在七天之内将他们的病症治愈,所以他的工作量很大。
还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那便是他和赵莞必须在士兵病倒其间找机会逃离,若不然以后就很难找到这么好的时机。
赵莞正聚精费神地忙着,身后不远处传来几声恭敬的招呼声:“四太子……”
赵莞猛惊,但她不敢回头看。她将脸垂到最低,一边给身边那人涂抹药汁,一边仔细聆听着来人的动静。
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和身边人的对话:
“病倒的人有多少?”
“禀四太子,目前总计有一千三百二十五人。还不敢排除后续会不会增加。”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预防这些症状?”
“我们几个人也一直在研讨,很快就能有结果。请四太子给我们一些时间,相信很快就能有解决的方案。”
“行军在即,明日天黑以前必须想出法子来,若不然本太子要你们何用?”
“是。”
……
赵莞感觉背后一道阴影投了下来,她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袭来。
兀术等人就站在她身后,正看着她为那些士兵涂擦身体。赵莞手都是抖的,若是让兀术看到自己的脸,她就彻底完了。她深知越是紧张越容易露馅,可她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紧张心情,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她的胸口蹦出来。好在兀术并未停留过久,很快便在军医和随从的簇拥下走开了。待他们走远,赵莞一颗心才渐渐安了下来,她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一年来,这是第一次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看到他。以前都是远远的看到他领着军队横刀立马走在最前头,亦或者偶尔在军营里不经意间看到他的身影,但那都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赵莞心里掠过一丝刺痛,一转眼已经一年了。她和他,也已经分开一年了。他有想过她吗?有寄过家书给她吗?当初在离开燕山时,她翻出了自己以前写的各种诗词交给顿珠,若兀术有写信给自己,便让顿珠找人代笔仿着她的笔迹给兀术回信,这样才不会引起兀术怀疑。这一年来她和张良辅在军队如此顺利,想必那家书已经骗过了他吧?
她和张良辅已经商量好,会在这几天找机会出逃,若她能顺利逃出去,她就彻底离他而去了。她和他,也就彻底没有任何联系了。以后再见时,便是生死仇敌。曾经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刚才听他们说在研讨预防病症的法子,赵莞知道这对张良辅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此时要做的就是没有法子。那些事就留给其他的军医吧,因为这两天他就要设法带着她离开了。
赵莞回到营帐时,心情依然惆怅。她从胸前摸出一个折叠起来的绢帕,小心打开那帕子,里面两截断裂的玉碎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绢帕里。
她拾起一截,拿在手上出神地观看,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一幕:粉白的杏花树下,他拿起杏花簪小心地簪入她的发髻,他温柔地低头凝视她,那一眼,让她仿如坠入了温柔的漩涡,想要爬起来,却被那醉人的柔情越吸越深,没有一丝招架之力。他牵着她在漫天的杏花丛中漫步,俩人的心靠得那么近,没有仇恨,没有悲伤,只有两颗日久生情的心……他说让她忘了家仇国恨,好好跟他在一起。可是她忘不了,也不能忘。最终,她和他,还是逃避不了彼此是仇敌的事实。她将杏花簪扔向他,精致的玉簪落入泥土断裂成殇,就仿如她和他的感情,还没彻底绽放便已结束。
她将玉碎重新包裹,将折帕放入胸口,走出营帐找到一个偏僻角落,挖了一个小坑把那折帕放进去。她默默看了看那洁白的一团寂静地躺在土坑里,心里一阵抽痛。她告诉自己,埋了吧!把对他的感情从此埋掉。以后,再也没有心伤,没有为难,没有牵挂。
她轻轻地用土将其盖上,直至最后什么也看不见。
次日刚起身不久,张良辅即来找她。他声称已经找到出逃的法子。赵莞连忙悄声问他:“要怎么做?”
张良辅环顾了一下周围,随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下我会跟四太子禀报说已经研究出了预防病症的药材。但这些药材需要到当地的药铺去收集。我们以去地方上收集药材为由出去,但他们肯定会派人跟着,可集市上人多嘈杂,容易找机会脱身。我曾经也有一些朋友分散在江南各地,我已经跟他们取得联系,明天会有人接应我们。你准备准备,明天好动身。”
赵莞用力点点头。立即回了营帐着手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需要带足盘缠,做好心理准备就够了。至于盘缠,她早就备好了,欲离开燕山时,她随身带了一包银锭子。临走之时,顿珠怕她没准备,也给了她一包。所以她身上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她把那两包银锭子放在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晚上睡觉就压在枕头底下。如果要逃亡,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以后要去找九哥,需要用钱打点的地方肯定还很多。
早上醒来时,她第一时间去摸枕头底下,摸到那两包硬硬的东西时才放了心。现在这两包银锭子就是她的命。
事情的发展沿着张良辅的计划顺利地进行,兀术已经下令让他携带几位军医一起出去收集药材。因为需求量巨大,兀术还派了一千人跟着张良辅出去拉运。赵莞觉得一千人有点夸张了,就算要拉运,最多一两百人也就够了。但既然是他安排的,为了不引生事端,也只能作罢。只是人一多,她和张良辅的危险就多一分,脱身也会难上许多。
赵莞去拿放在床头的银锭子,手往那枕头底下一摸,什么也没摸到。
银锭子不见了!
她大惊失色。将枕头和被子全部掀开来,可整张床上空空如也。她又将其他人的床铺一一翻了翻,依然不见银锭子的踪影。
怎么可能?谁干的?放了这么久都没被人偷,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翼而飞。
她慌了神,急出一身冷汗来。张良辅只是一个身陷北国的穷医郎,身上肯定是没有什么钱的。现在可怎么办?他俩要逃,就算不被金兵抓到,若身无分文,怕是饿都被饿死了。现在人在异乡,可是样样都要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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