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起马车的帘子再次望向他,向他露出微笑。他也向她微笑。看到他强装的笑脸,她随即将帘子放了下来,眼泪唰地涌了出来。她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
因为她的身子受不得颠簸,马车走得极其缓慢,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她就希望走得越慢越好,可再慢也终就是要到的。
南熏门门口,远远的看见兀术领着一队人马候在那里。
在看到她后,他翻身下马,一个人慢慢向她走了过来。
他第一眼便将目光落在她已经八个月的肚子上。之后再看向她低垂着眼的脸。她不看他,哪怕好几个月未见,她也不想看他一眼。
兀术看向她身后护送她而来的队伍,对那领头的使臣说道:“回去告诉赵构,就说我完颜兀术谢谢他。把我的妻儿照顾得这么好。”
那使臣听他说完后随即双手作揖向他一恭,“小使遵命。”
“送到此便罢,你们可以回去了。”说完便命人赏给了他们一些财物,然后搂过赵莞的肩膀让她坐上了为她精心安排的马车,在他们一队人马的簇拥下缓缓往城内驶去。
马车在他们临时设置的元帅府门前停了下来。他来到马车跟前,掀开帘子牵过她将她半搂半抱地扶下了车,又搂着她慢慢往府里走。从一见面到现在,俩人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目光都未曾交集过。可兀术一直默默做着这一切,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他将她安置在了自己的卧室,又吩咐下人过来一一侍候。
赵莞在侍女的细心服侍下洗了澡,又换上了他们金国人的服饰,绾了金国女子的发式。现在,她又彻底变回了他完颜兀术的侧太子妃。
侍女在看到门口的兀术时,都自觉地退了下去 。而她始终低垂着眼不去看他。没有表情,没有反应。
他来到她跟前,再次看向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他真的很想去摸一摸,去感受一下那属于他的孩子。可他最终忍住了。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看到你的肚子,我真的很意外。我以为,你早就把这孩子杀了。”
赵莞依然没说话,只是握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虽然她恨他,可她却从来没想过要像上次那样再次杀掉自己的孩子。她是那么爱这孩子,现在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他慢慢蹲了下来,蹲在她的肚子跟前,试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肚子。看到她没拒绝,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慢慢靠近,最后他的手环上她的腰,将她的肚子整个抱在了怀里。他将脸轻轻贴在她肚子上,此刻,感觉异常满足。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他最爱的女人,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都真实地在他怀里。
赵莞轻闭上眼,心情沉重而复杂。面对他的深情,她是感动的,可感动过后又会被无情的现实所打败。
他将脸埋在她的肚子上喃喃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将他留了下来。并带着他回到了我身边。”虽然是他用非正常手段将她逼回来的。但这孩子的依然存在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自她上次亲手扼杀了与他的第一个孩子后,这一个孩子在她离开他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抱有希望。他几乎是十分肯定地认为,这个孩子她也一定不会留。可谁曾想,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他激动得差点都要掉泪了。
她放在一侧的手轻抬了抬,她想去轻抚他,安慰他,可最后还是将手缩了回去。她越来越不懂他的多面性。在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感性,那么温情脉脉,俨然一副贤夫慈父的模样。明明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情义深重的人,可在对待手无寸铁的宋朝百姓时他却像个噬血的狂魔,把人命当草芥的屠夫。
因为离她临盆的日子不远,府里的人个个都在紧张准备着,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
她几乎没有主动跟兀术说过一句话。他与她说话时,她也只是淡淡地应着,说得也不多。但兀术并未气馁,他似乎比以前更有耐心来忍受她的冷漠。无论她怎么不给他好脸色,怎么无动于衷,他都没向她发过脾气。至少当着她的面,他没有表现出来一丝的恼怒。
他每晚拥她而眠。她的肚子太大了,翻个身都很困难,临近产期睡眠质量又很差,她睡不好,他也就没办法睡好,她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让他清醒过来。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陪着她,没有一丝怨言。
“你把顿珠接来吧。这样也好跟我作个伴,若不然我连个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她背靠在他怀里,半个多月来,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兀术有些不敢相信,刚刚是她在说话吗?她终于原谅他了?愿意跟他说话了。
他心里很激动,很开心,就像一个渴望被爱的孩子突然望见了一丝爱的曙光那般开心。
☆、第五十六章
他在她耳侧浅浅亲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答应:“我明天就安排人去。”他本来暂不打算接顿珠来的,就让她暂时在燕山待着罢,也算是对她策应赵莞出逃的惩罚。再者他真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来影响他和赵莞重逢后的二人世界。这段时间,他只想跟赵莞一个人好好相处。可现在既然赵莞开口要求,为了顺从她的心意,他便果断答应了。
一个静谧的深夜,赵莞被一阵一阵的腹疼惊醒。那疼痛一开始只是微微的胀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痛却在逐渐加剧,一阵紧过一阵。她忍不住□□出声,兀术一下从床上翻坐起来,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便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快传医官。”
他抱着她,看到她痛得冷汗直流,虚弱地发出痛苦的□□,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帮忙,想帮她减轻痛苦,可他无能为力。头一次感觉自己很无助,心有余而力不足。
很快便有几个医官还有两个稳婆在几个侍女的带领下进了来。那稳婆将兀术请了出去,吩咐侍女烧热水,准备棉布和大小桶盆。医官则在她床前给她号脉,检查她的身体状况,在确认无什么不妥后,也一一回避了出去,房里只剩下稳婆和侍女。
赵莞腹部的痛感不断地加剧,每次她都以为这已经到头了,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最大的底线的时候,结果却一次次地突破她的临界点。她感觉自己的骨盆像是要被生生撕裂开来,又像是里面插了一把刀,狠狠地剜着她的肚肠,更像是肚子里面的东西被人生生扯住,然后在里面打了无数个结,痛得快要了她的命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她感觉她真的快要被痛死了!这比她平生以来承受过的所有痛都要痛。以前她没少听说宫里的哪个妃嫔生孩子的事情,那时的她只觉得好奇,听着也有些害怕,但无法真正体会。今日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生孩子而死去。
她已经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那稳婆还在拼命喊:“用力!再用力,已经看到头了……”
她尖叫出声,汗水将她的头发和衣衫全浸透了。那稳婆鼓励她说快出来了,让她再使把劲。她别无选择地咬紧牙关,把最后一丝力气往下挤去……一阵嘹亮的婴儿的哭声响彻耳际,回荡在整个房间以及屋外焦急等待的人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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