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皇帝向来忌讳这样倚老卖老的老臣,自然容不下作风日益嚣张的韦氏。
韦太傅一被拔了官,几个儿子也因为涉嫌舞弊循私,甚至还牵连了几条人命,一一被斩首,连带遭殃的还有数不尽的朝中党羽,据她所知,皇帝还将整肃朝中歪风的重责大任,亲口交给了聂紫纶。
为了这事,士昌已不只一次提及,他说他猜不透君心,皇帝明知韦太傅是聂紫纶的丈人,怎能将整肃之事交由他来做。
如今,她成了韦宝珠,透过这具新身躯看清了这桩婚事,方悟透了一切。
皇帝这是故意让聂紫纶与韦氏撇清,才不至于让浚王府也摊进这团烂泥里。
皇帝这招着实高,却也显得聂紫纶为人冷酷,韦氏毕竟是他的姻亲,哪有女婿办丈人的理?这未免有违世俗礼节,太不近人情。
按照通俗之礼而言,聂紫纶不该担下这个责,但是他偏偏担下了。
由此可见,聂紫纶娶韦宝珠,不过是政治谋算,毫无一分私情。
被拔了官,家产充公,罪及三族,再加上韦太傅前些日子在塞北暴毙而亡,至此,曾经能够只手遮天,让朝中百官竞相巴结的韦氏,算是彻底的废了。
皇族不比寻常人家,况且,即便是寻常人家,怕是也容不下韦宝珠这样落魄的妻。
聂紫纶愿意让她回府,不过是一个意外,看在旁人眼中,却是惊天动地之举。
但这并不表示,聂紫纶愿意重新接纳她。
相反地,她琢磨着他只是觉着好奇,觉着她判若两人的性子有古怪,行事慎谋心细如他,岂会放任她在浚王府里自由来去。
她也清楚,她应该装傻装笨,演好韦宝珠该有的样子,好让聂紫纶不起疑心。
不过,无论是谁来看,她就是韦宝珠,如假包换,也因此她有恃无恐,不怕任何人起疑。
可倘若回到浚王府,昼夜都让人监看着,她便找不着机会出府去见士昌。
是,她之所以不顾一切,也要顶着韦宝珠的身份,费尽心思回到皇京,甚至向聂紫纶百般低头,为的便是能等待良机,上安阳王府与夫君相认。
甭管离魂换了躯壳这事有多离奇,她深信,只要能与夫君见上一面,凭着两人深浓的夫妻之情,夫君定会认出她来。
为了那一日及早到来,她说什么也得让聂紫纶对她卸下心防,最起码她得挣得自由进出浚王府的权力。
“你变了不少,本王倒是好奇,这些年你在田庄都是怎么过的?”
聂紫纶长指摩挲着六角瓷口,美目含笑,漆黑的瞳仁里却不见一丝笑意。
“田庄生活纯朴无华,让人能把紊乱的思绪理一理,况且妾身历经一场生死,方明白人生无常,许多事情也就看得更透彻了。”白初虹缓声道。
“你把什么看透彻了?”“王爷的心。”
聂紫纶墨眉一挑,手中那杯大红袍,轻烟冉冉,将他那张俊丽的面貌模糊了些许。
“王爷对妾身并无一丝留恋,更无太多情分,王爷的心中并无妾身。”
正文 第九章
一旁伺候的茉香,听见主子语出惊人,当下傻愣石化。
白初虹眸光沉着,语气不轻不重的道:“王爷能允许妾身回浚王府,已是给了甚大的宽容,妾身不敢再奢求其他,但是,尽管妾身这个王妃当得有名无实,也不能放纵府里其他人,无法无天的踩在妾身头上。”
看着这个气韵沉婉,目光熠熠,不急不躁,据理力争的韦宝珠,聂紫纶几乎要皱紧眉头。
这哪里还是从前他熟悉的韦宝珠,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要将她错认为另一个人。
他不得不好奇,韦宝珠在田庄待着的这三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竟能让一个人的气质,乃至于性子,?是起了巨变。
“韦宝珠,你究竟想说什么?”聂紫纶一双眼紧瞅着她。
“茉香是妾身的陪嫁丫鬟,妾身被逐出府外的日子里,没能带上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就罢了,但如今妾身回府,正需用人之际,招回自己原来的丫鬟,何错之有?”
“你这是在替下人抱不平?”倘若她当真是为了丫鬟一事来见他,那么,这个女人的动机,越发可疑。
“茉香不只是下人,茉香十二岁便开始伺候妾身,对妾身而言,已如同亲人,如今妾身已没了娘家,无亲无故,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些长年伴随左右的丫鬟。”
“那胡锦呢?她对你来说,可算是亲人?”聂紫纶美目染笑,语气凉薄。
究竟聂紫纶有多厌恶韦宝珠?他这分明是为了惹怒她,方会提及胡锦。
毕竟,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被逐出家门后,昔日的陪嫁丫鬟却被收房,更主持着整个后宅。
莫非……聂紫纶之所以会将胡锦收房,目的便是为了令韦宝珠难堪?
太过分了!白初虹在心底怒斥。
她管不着身躯原主与聂紫纶有什么过节,以她的立场来看,实在无法容忍这样残忍的作法。
白初虹眸光一定,淡道:“妾身离府后,胡锦代替妾身将王府打点得甚好,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是王爷之福。”
她不气不恼,就连手中的茶水也不曾起半丝波动,如同止水般的平静,聂紫纶心中诧异,疑窦更深。
“这样说来,你不气胡锦?”
“妾身心存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会气她?”白初虹太清楚他要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见她拍桌瞪眼,摔盏撒泼,出尽丑态,兴许是对他的薄情看不过眼,再加上昔日与他为敌对关系,因此她不愿让他如愿。
聂紫纶眸心微微一凛,越发觉着眼前人的陌生。
她的眉眼间,端着一抹威严,不是凶猛威武的那种,而是发自内在底蕴,不教人小觑欺侮的沉稳之威。
“你来找本王,为的就是不让胡锦把你的丫鬟带走?”他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是。”她扬唇浅笑。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登时听得聂紫纶眉头紧皱。
“王爷,妾身尚有一事相求。”白初虹放下茶盏,微微福了个身。
“何事?”他眯起了美目。
“妾身自知王府并无我的容身之处,妾身只求能默默守着王爷,便已心满意足,往后希望晓月居能得一方清静,没有他人来打扰,妾身自会晨昏定省的来向王爷请安。”
听出她话中的暗示,聂紫纶笑了。她几时变得这般聪颖?她这是要他把安置在晓月居监看的眼线给撤了。
“妾身明白,妾身在王府里,已是人微言轻,没有资格央求王爷,但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还盼王爷成全。”
白初虹站起身,向聂紫纶躬身行礼。
聂紫纶见着她弯下的那一截嫩白颈子,不禁握紧了凉透的杯盏。
她不仅变得聪慧,一张嘴巴也变得能言善道,气质更是判若两人……那个藏身在她背后的指使者,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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