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怀星怀里,样子极亲密,内心却嫉恨非常,轻轻地说:“是户好人家呢,七姐听了,一定会满意的。”
陈媛退后两步,和她拉开了距离:“承你吉言。”语气不咸不淡,对她的恶意完全无动于衷。
八公主被她的行为一刺激,差点儿就要脱口说出那个名字,又及时刹住了,一想消息公布后她会是样子,快意地一笑,轻巧地道:“七姐慢走,我告辞了。”
她带着一群仆从扬长而去,陈媛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原地停了片刻,才迈步向着元华殿走去。
……
元华殿里永远燃着贵妃最爱的香料,下人们分散四角,童妃和儿子对坐,膝盖不安地挪动了几下,迟疑地问:“这样……行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怀星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发作起来连你父皇的账也不买……”
她双手揪着裙子一角揉捏,把那精美的织锦抓得一团糟,语气很不安。
童妃不是什么聪明人,做不到方皇后那样八面玲珑,但在宫里久了,她也摸索出一套自己的生存智慧。
怀星这个养女是她的族姐大童妃现存于世的唯一血脉,大童妃没进宫前,德容言工样样出色,是整个童家的女孩子共同的膜拜对象,在童妃眼里,怀星全盘继承了族姐的聪明,还没有族姐的好脾气,绝不是可以轻易摆弄的人。
别说她欺软怕硬,柿子捡软的捏是大部分人的通病。
燕王陈峸端端正正地坐在母亲对面,心里暗叹,为了抚慰母亲,还是立刻给出了反应:“七妹一向深明大义,她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
童妃向来信服儿子的判断,见儿子这么说,也就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儿子和她不同,那份儿天生的聪明机敏不像来自陈家,倒像嫡亲的童家人,他这么说就一定没错了。
殊不知陈峸也在心里苦笑,怀星深明大义是不假,他也有把握能劝得她答应下来,但此事过后,恐怕双方之间的情分就要荡然无存了。
如果怀星是他的胞妹,那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她做出牺牲,但现在双方之间明显是一种结盟关系,怀星给他提供支持的行为是在进行一场政治豪赌,现在他什么回报也没有给她,却先要求盟友为自己做出巨大的牺牲,怎么看都不够厚道。
他和自己的母亲不同,听闻那个提议的一瞬间,他就知道那是太子一方下的一个套,放的一个饵,可他却不能不上当。
阳谋的威力就体现在这里。
等了一会儿,陈媛的身影就出现在殿门外,身姿端丽修长,如松下风,金马玉堂也掩不去的天质自然。
陈媛察觉到陈峸的目光,笑道:“五哥怎么这样看我?”还低头查看了一下衣饰。
陈峸没笑,凝神看她半晌,他看得那么认真,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似的,直到她露出不解的神色,才抚掌道:“我家有女初长成,妹妹长大了。”
“人都是要长大的。”陈媛提起裙摆坐到侍女新拿来的席子上,腰背挺直,“不知母妃娘娘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童妃慈爱地笑了笑,笑容中甚至有些轻微的讨好的味道,张口欲言,又改了主意:“让峸儿与你说吧。厨下炖着雪蛤盅,最滋补的,不知好了没有,我去看看。”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奇了怪了,在这个养女面前,她怎么总是不敢有半分造次呢!
童妃离开后,陈峸很快将一切和盘托出。他是个很有决断的人,再难堪、再不想去面对的场面都不会逃避,他知道一个道理,拖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不用陈峸多说,陈媛一听就知道这背后有太子一系的手笔,她沉默了。
在同阶层之中,联姻向来是扩充势力的首选,实在是惠而不费。到了陈媛这种地位,婚姻就不再是简单的婚姻,而成了一个重要的砝码。
她早就盘算过自己的婚姻,但没有想到,陈峸所提出的竟然是其中可能性极为微小的一桩。
镇国公程家,代出良将,声震四海,老镇国公更是英雄了得,有灭国之功,他膝下有五子一女,全是夫人所出,其中幼子患有软骨病,京中适龄的大家贵女都不肯嫁他,陈峸提的就是这个人。
本朝的武将中只有镇国公声威显赫,尽管他老人家在京中安享尊荣多年,仍是军中第一人,威望如日中天,更为难得的是,他老人家处事公正,不偏不倚,太子多次想拉拢他,都被婉拒了。
这个幼子或许就是镇国公这块铜墙铁壁上唯一的突破口。
陈媛脸上冷下来了:“五哥的意思,是让我去嫁给一个瘫子?”
陈峸面露苦涩,深吸一口气:“是。”
他做好了被妹妹怒斥或痛骂的准备,低头半晌,却只听她喃喃道:“形势已经危殆至此了吗?”
不知怎的,陈峸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好像它们在眼眶里积蓄已久,就为等待这一刻似的。
伴随着眼泪涌出,一股疲惫跟着窜了上来,母亲理解不了他的难处,妻子也只会闹脾气,唯有七妹懂得他,可他却不得不牺牲这个最懂事的……
如果不是到了绝处,他怎么肯让妹妹付出一生的快乐呢?
陈峸泣不成声地说:“七妹,哥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不能被他们逼死……”
这哭声里有几分真几分假,陈媛是分不清的,不过她也不在乎。
她知道这些日子在袁行朗的建议下,太子改变了行事风格,把燕王打得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没想到竟然让燕王产生了山穷水尽的感觉。
燕王的每一步都被算到,看来袁行朗是重生男无疑了。
她默默无语了一会儿,幸好燕王只顾着哭没有看到,不然铁定要怀疑她生了二心,想转换门庭不可。
陈峸抬头眼巴巴看着她,陈媛皱紧了眉头,说:“五哥,我不在乎嫁的人是谁,但我要能保障婚后的自由。”
“没关系!等大事抵定——”陈峸忙道。
陈媛截住他的话头,提高了声音:“别说以后的事儿!”她眼神锐利,“如果程家需要给小儿子找一个身份足够的妻子,那我可以胜任,再多的就免了——我没兴趣和一个瘫子扮恩爱夫妻。”
“程家怎么会愿意儿子断子绝孙?”陈峸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皱眉道,“绝人子嗣是伤阴德的。”
“程家可以给程小公子找婢妾。”陈媛流畅地接话。
陈峸想了又想,终于有了决断,一咬牙,“行,我去办!”
……
东宫的后殿内,太子正与心腹袁行朗对弈。
小内侍端上茶来,冲袁行朗献媚地笑道:“袁庶子请用茶。”他弯腰退下,心里羡慕不已。
这位袁庶子可是不得了,先前追求怀星公主闹得满城风雨,转头就到东宫来钻营,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弄得太子对他信重不已,还提拔他做了太子左庶子,如此越格提拔,陛下和娘娘竟然也没反对,这份手段真是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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