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心下微惊,他是四川总督,在场的人里和农工党打过最多交道的,虽说不算了解他们的十分实力,总可以估算出个七八分。在他的设想里, 面对朝廷的大军压境, 农工党那边无论如何狡诈多智,一开始都应该是龟缩不出,被动挨打才对。
他抬起头刚要说什么, 却见十四阿哥激动得满脸胀红,用力一拍腰间宝剑, 大笑道:“来得好!本将不怕他们不来,就怕他们是缩头乌龟!既然探出脖子来了, 不狠狠砍上一刀, 岂不是辜负老天爷的美意!”
仰天大笑了一会儿,他把笑声一收, 扭头看向身边的亲兵, 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去叫将军们来我帐中议事,立刻就去!有敢不到者, 军法论处!”
亲兵毫无二话,立刻领命而去。
年羹尧看着他瞬间沉静下来的脸庞,心里安定了些,十四爷实在有大将之风。
……
南方军校,第一期学生毕业典礼正被紧张地筹办起来,操场上简单地搭了个高台,台下整整齐齐站着一期的几百个学生,制服笔挺,鸦雀无声。
学校的名誉校长朱琳穿了一身军装站在高台上,她的头上戴了军帽,短发垂在颈边,丝毫无损于她的庄重气质。
她在台上显得很放松,并不因为自己成了人群的焦点而不自在,明亮湛然的眼睛扫过全场,让每一个人都产生了自己正被她注视着的错觉。
这种错觉使他们不自觉地昂首挺胸,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诸君,上午好。今天,你们毕业了,立刻就要奔赴战场。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这世上永远都不要有战争,每一个孩子可以自由地奔跑在阳光下,每一个年轻人可以自由选择他们的职业,而每一个老人都能享受幸福的晚年,但在目前,这一切只能在梦中才会出现……”朱琳握着自制的简易话筒,开始给毕业生们的致辞。
廖朱兰正是第一期学生中的一个,她本是个江湖人,颇有几□□手,报名后就被录取了,如今和同学们一起毕业。
她最崇拜古代女英雄花木兰,在她的心里,农工党书记朱琳和农工军元帅年嬿婉就是当代的花木兰。
本来她只是一个学生而已,是接触不到农工党内的核心人物的,所以当听说朱书记和年元帅会在毕业典礼上致辞时,她激动不已,连续几晚没睡好觉,周围的同学也或多或少和她一样。
朱琳一开口,她的耳朵里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只能沉醉在她清朗好听的声音里。可过了一会儿,她就完全听进去了她话里的内容,而忽略了音色的动人。
在她的眼里,朱琳的全身都笼罩着一层形容不出来的光彩,让她像传说中的神明,又像下凡的星宿,举手投足都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丰采。
她语气激昂,时而讲到高高在上的满清朝廷对各族实施的杀戮和压迫,时而谈到地主士绅对贫苦农民的种种剥削欺压,随着她的讲述,不知不觉,廖朱兰已经泪流满面。
“……时不我待,诸君,明天你们就要随军队一起,踏上驱逐侵略者的战场,有些人将长眠于战地,有些人会留下终身的残疾,党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报答你们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收买你们的,我们要求你们奉献,是因为我们要求我们奉献,因为,这个国家是我们的,这个民族是我们的,这片土地是我们的。如果我们都不为她去奋斗,不为保卫她而战斗,还有谁能呢?”
朱琳的话音还没落地,底下不知哪个学生高喊了一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第二遍、第三遍,所有的学生都喊了起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群情激昂的喊声告一段落后,朱琳、嬿婉、云倾等人站成一排,挨个给学生们颁发毕业证书。尽管因为马上要打仗的关系,学期缩短了快一半,她们也不希望让学生们有被糊弄的感觉,还是尽力操持了一场简单但庄重的毕业仪式。
颁发毕业证的一众农工党领导人物个个神情严肃,接受证书的学生们那凛然的表情下藏不住勃勃的生气。
他们都还年轻,无所畏惧,尽管知道前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依然能够义无反顾地大步趟过去。
一切都结束后,朱琳与嬿婉结伴回返,她们神情凝重,谁也没有说话。
早在得知清廷即将要出兵的消息时,姐妹两人就争执了一回。她们都清楚,之前的战斗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这一次才是真正决定农工党到底能不能生存下去的关键一战。清廷是个庞然大物,占据天下十分之九,只论实力对比,只据有贫瘠的云贵两省的农工党是远远比不过的。
针对谁领兵的问题,姐妹两个可以说谁也不让谁。朱琳不愿让妹妹冒这样九死一生的危险,嬿婉和她的心思一模一样。
撒娇不成之后,嬿婉反问朱琳,是不是不相信她的革命决心,朱琳点出她并不是因为自身认同农工党的革命理念才决定投身革命的,她之所以投身革命,完全是出于帮她的忙这一个想法,所以她有义务对她的生命负责。嬿婉再三表示自己愿意为革命理想现身,最终也没能说服朱琳。
之后还是党委会议解决了这个问题,党委一致决定由嬿婉带兵,朱琳坐镇后方,朱琳最终服从了决议。
沉默地走了半个小时,朱琳说:“不要有压力,该怎么打怎么打,牢记十六字方针,打不过就跑,别傻傻的拼命。”
“哎,”嬿婉应着,手插在衣兜里,微笑起来,偏头看她的侧脸,“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牺牲了,你也别太难过,为理想而死嘛,也算舍生取义了。我相信咱们一定会成功的,等咱们胜利了,就把我埋在山上,修一座高高的墓碑,每当有人路过,给我献上一束野花,那野花上有和平的香气……”
她像是在朗诵诗歌一样,抑扬顿挫地念起来,最后笑得前仰后合,念不下去了……
……
康熙五十年开春,皇十四子胤祯授大将军衔,领皇命赴江南主持针对云贵叛党的平叛事宜,南方各省总督悉归十四阿哥帐下听命,受其节制。
就在十四阿哥催逼江南各总督就地征收军粮、抓捕役夫,为攻击云贵做准备时,本应龟缩在云贵的农工党军队悍然主动出击,出两省向清军攻来。
行军途中,来自农工党的一封义正辞严的《告江南父老书》传遍了大江南北。
农工党的军队来势汹汹,水路并进,军中还携带有虎蹲炮、佛朗机炮等军国重器,沿途州县抵挡不住,纷纷溃败,告急的文书雪片似的飞上胤祯的案头。
气急败坏的胤祯急忙调动绿营赶去营救,却被狙击在了长江沿岸一带,几乎是沿着昔日清廷重臣洪承畴设计的对抗南明的五千里防线,农工党的数万军队与数省绿营打得有声有色。
最让清廷难堪的是,占据水军优势的竟然是叛军。早在白莲红花还没起事之前,为筹集革命资金,朱琳就在领着一帮手下干起海上买卖了,这两年间又在不断的改海船为江船,此时倾巢而出,顿时压得清军这边从民间征收的几条小舢板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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