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怎么可能没有皇帝?皇帝是天子,受命于天——所有的士大夫实际上都是依附皇权而存在的,是皇权的衍生和附属,尽管士大夫会默契地对付皇权,但若是皇帝都不在了,三纲五常岂非都要颠倒过来?
不对!他们,他们这些敢把天都捅破个窟窿的反贼,已经颠覆了“男尊女卑,夫出嫁从夫”的条款,公然提出什么“男女平等”,还支持女子离婚!不论生育与否,女子提出离婚,还能分割夫家财产!
这真是大逆不道!第一次听说云贵的叛党做出的这些荒唐事时,年羹尧都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了。女子的一切都是属于丈夫的,连同她的嫁妆也是,丈夫没钱了,卖妻是天经地义,这才是世人认同的道理。
他在地上走来走去,内心忽然生出一个疑问:他选择投向农工党,可是这个选择会是正确的吗?这会是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决定,还是会在日后使他懊悔终生?
没等他继续深思下去,心腹过来道:“二爷,人来了。”
他反射性地挺起了腰杆,端出一副官员体面,负手道:“请进来吧。”
大约过了半刻钟,帐外响起一阵零零落落的脚步声,有轻有重,人数不少。
他特意摆了架子,原本放置一旁的甲胄整齐地上了身,坐在行军图边的条凳上,一脚伸出踩着凳子腿,膝上横着一柄宝剑,他慢慢抽出长剑,斜看过去——
就见他的两个心腹引着一行七个装束相似的人进来,一女六男,打头的正是那个女人,目光冷电一般,扫过帐内四周。
他愣了一下,才认出眼前这个威仪赫赫腰挎手铳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家妹子,当即失声道:“小妹!”
嬿婉习惯性地用目光仔细扫过这个密闭空间,确认没有什么威胁,这才把视线收回来,摘下军帽,对着他嫣然一笑:“二哥。”
年羹尧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的在她身后的战士们身上一掠而过,带着沉沉的威胁之意,口气森然道:“你让他们都退下,我有话跟你说。”
六个负责保护她的战士只顾着警惕了,倒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闻言只转头看向嬿婉,等着她回答。
倒是嬿婉注意到了他的敌意,干脆爽快地冲战士们说:“你们先出去吧。”
六人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织,他们的队长靠近嬿婉,飞快向年羹尧的方向一瞥,为难地低声道:“年帅,我们是奉朱书记之命来保护您的,您让我们出去,这,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反应不过来啊。”
“没事儿,这是我的决定,有什么意外我担着。”嬿婉沉吟一下,开玩笑,“要不我写个条儿给你证明证明?”
队长立刻举手投降:“别,您别这么说,我们出去就是了。”
他们出去也不可能走多远,就是在门口守着,持枪警戒而已。毕竟是敌人的地盘,里头又是他们党内数一数二重要的人物,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帐内的兄妹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在空气仿佛都要变得凝固起来的凝重气氛里,年羹尧劈手就要打她:“死丫头长本事了!你知道老爷太太多么担心你吗?”
嬿婉在这方面理亏,不敢和他动手,撒腿就跑,一边跟他绕弯子,一边回嘴:“我是为了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造反的正事儿?”年羹尧追着她,怒气又涌上心头,“咱们年家世代忠良,谁想竟出了你这么一个脑后生反骨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也要蒙羞!”
他生起气来,怎么毒舌怎么说,嬿婉听得可不乐意了,怼他:“别说世代忠良这话,听了替你燥得慌!真是世代忠良,怎么就从前明做官儿做到现在了?别当我是傻子,真忠良的人家,早跟着前明入了土了!”
年羹尧自有一套逻辑:“你懂什么?妇人之见!神器无主,唯有德者居之。前明君主失道,上天才派了本朝来代他,将来本朝失道,自然也有王者兴。”
嬿婉嘲笑他:“这套鬼话连你自己也骗不过吧,满清怎么就有道了?谁说的?还不是自说自话。论得国之正,历朝历代没有比得过前明的,前明都覆灭了,这个狗屁满清怎么倒成了所有人的主子了?”
兄妹两个你来我往拌了一通嘴,谁也没法说服谁,最后只得休战。不管年羹尧是怎么想的,现实情况就是,年嬿婉她就是个反贼,年家再不想着谋出路,全家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就是康熙皇帝所能给予他们的最大的慈悲了。
“你在农工党到底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吃亏?”前一个问题还正常,后一个问起来就有些别扭了。
但这话不能不问,再怎么气恨,年嬿婉还是他视若亲生女儿的妹子,如果她有个好歹,做哥哥的还是要为她主持公道。
嬿婉是个老司机,年羹尧说得虽隐晦,她还是马上听懂了,只是故作无知道:“挺好的,我跟着前辈们种地挖矿。”
“什么?他们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做这种粗活儿!”年羹尧一听又炸了。
“人手不够嘛。二哥,爹娘怎么样了?”嬿婉不以为意,问起父母的近况。
“二老已经到了四川,随时可以接过来,大哥那边也做好了准备。”
至于反正的事,兄妹俩倒默契地没有多作纠缠,这事儿已成定局,无可更改,要谈的无非是反正后的待遇问题。
不过年羹尧不愧是日后能青史留名的大佬,他向嬿婉提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建议。
嬿婉一思量,发现这个建议虽然要冒不小的风险,但可行性同样不低。
这种程度的风险,放在军事上,已经可以接受了。
第48章 清穿女的混战18
四川总督衙门, 里里外外重兵陈列,重重刀枪挺立如林, 涂抹着阳光的寒刃闪着令人凛然的冷光。
已经回归的年羹尧正在后堂穿衣裳,面前等身高的穿衣镜里映出一身正式的按品官服, 衬得他面色冷峻, 威风堂堂。
前堂坐满了应召前来的地方文武官员和良绅大贾,两排官帽椅像雁翅一样排开,沉重的气氛压在人们的心头。
眼下坐在这里的,个个都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没资格的也混不上一张椅子。
他们的消息最是灵通, 知道总督大人这次回来之后的诸多动作都透着奇怪, 苗头上就有些不对劲儿。
可年羹尧的动作太快,他也不废话,直接派了全副武装的大兵去接管各个主要城池的防务, 那些兵与他们全不相识,上下仅听年羹尧一个人的话。
这不得不让他们有一个不妙的猜测, 这年羹尧,怕不是被策反了吧?
人人都不愿顺着这个可能性深想下去, 可种种迹象都表明, 朝廷任命的四川总督年羹尧,他正在掌控整个四川。
他们身家丰厚, 一点儿也不想让天杀的农工党过来共他们的产, 甚至有人祈祷,年羹尧是想自立门户。
哪怕是四川总督妄想自立门户, 也比农工党入主要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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