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礼烨闻言反倒是舒了一口气,他早已从京兆尹处探查到薛岐入京时最先落脚的便是临渊阁,而临渊阁明面上的掌事不说背地里却是李梵音的产业,两人之间若说没有个联系绝无可能。若是这两人打着联合起事的想法,唯恐正名是第一个难题。
裘礼烨的心思是是否要在这事儿上/将李梵音舍命救裘彩撷的这个恩情还上,毕竟现下这李氏天下还是李氏天下,上头换个人他却是无所谓的。
“若是将人接进宫里后薛岐全力相救呢?”
天家抿着嘴摇了摇头,“泰半的可能性,可是为此朕将直接面临对宁王敌对的场景,朕如今尚无全然之策。”
“陛下,您是否想过将真相公之于众,那么宁王变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佞小人,天下的有意之士,朝堂上明辨是非的群臣都会其而攻之,届时……”
天家晃了晃手示意他停下这番如梦如幻的言论,他太阳穴隐隐抽痛却是因着裘礼烨跟他说起了惹人心烦的大道理。“你说的这些朕都想到过,可是那柯献并不是什么会以理服人的君子,他那种劳什子粗人哪里读过书?只怕朕这头下了诏令他那头就带着人杀进宫来。”
他眼神四下瞥了瞥,大抵也知道这般在臣子面前说话好似显得他这一国之君有如何贪生怕死一般,遂缓和了语气,“朕不是怕死,只是现下再纠集义士相抗未免为时过晚,宁王手里可是掌握了边境四军,入京这许久迟迟不见他交还虎符便可见一斑。”
“非也陛下,不是四军,是一军。其余三军分别在西、北、西南三处,西北军本就是宁王驻地的驻军确实是随他进京,不过军队不能入城,除了泰半伪装成家丁侍卫的被带了去宁王府,大抵都驻扎在城外。臣探查过东西两个主要城门外均有驻地,然而其余三军马上临战,赶不过来。”
天家闻此一言居然眼前一亮,心底即便对裘礼烨有过诸多不悦现下也都灰飞烟灭,他忘记了两人要前往东宫的事倒是拉了裘礼烨又落了座,“礼烨且细细说来。”
“马上天气就要转凉了,天气一冷草原上的草就要冰封退去,到时候那些蛮子寻不到吃食便会骚扰边境。若是开战首当其冲的便是西边和北边,西南或许暂时可以退居一邑,然而从那处赶来却不是一时半儿可以到的。”
“可是现下平和,朕闻宁王入京前已有绕路的动作似是同三方诸侯都通过气了,或许此刻那三军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皇上多虑了,且看今日刚刚到京城的西边、北边和西南边驿官递上来的折子。”裘礼烨手里这份东西是李梵音专递过来的,像是早就知道他今日有此一论一般。裘礼烨虽然打心底不愿意承认是叫李梵音摆了一道,到底是想要还上这个人情。
天家接过来三本青绿色封皮的密书,见上头的火漆已经开了便知眼前这厮早已先一步过目了。想来到觉正常,毕竟六部的事情同归是要经了裘礼烨这一道才会到他手中。他一一打开对比着过目,越看嘴角的笑意越甚。
原是半月前便有好几股势力在四侧边境做了骚扰,西、北和西南的驻军已然和蛮子有过短暂的交接,但是因着对方也是且战且退并没有全然打起来,也有猜测是蛮子的初期试探。因着宁王早一步拔了西北驻军的关系,西北已有一些城池有平民自发起事抵抗。战乱的事于国于民绝非好事,作为君王他本不应该存了隔岸观火的心思,可现下这几份折子倒是给他解了燃眉之急。
“陛下,边驿官所属吏部是以折子早一步递交过来了,三位守卫大将以及边境诸侯皆无动静,估摸着确实是同宁王有所协议。只是宁王此番后院失火,臣呈请陛下殿前命宁王派军支援西北战事,待军力一散再做定夺。”
一番话说得天家连连称是,继而心情大好好似早已将之前的愁苦抛诸脑后。裘礼烨冷眼旁观,与其说是李梵音助他重新赢回了天家的信任,不如说此番他也彻底对天家绝了心思。做贤臣做明相也要有明君有贤君,这厮却是个无勇无谋且冷酷绝情的,且不论李梵音血统如何,若成真那便是天家嫡长子,便是为了那宁王手握重拳便要嫡子认贼作父不论生死。
他尚且无法自认是个好夫君、好父亲,却是因着瞧见了自家女儿在穷困乡下艰苦生活而动容,天家却是只顾自己只顾自身。待子如此、待臣子亦然,如何不叫他心死?
“礼烨啊礼烨,你在朕的心便定了。”天家好是长叹了一口气,“来来来,咱们重新手谈一局。”
裘礼烨笑得讽刺,“陛下不去瞧瞧薛神医此番勘验的结果吗?若属实且要将世子殿下接回宫里来才是当务之急。”
“礼烨说得对!”他此番心情舒畅自然对周遭的人格外宽容,他先一步从椅上起身倒是有些不顾君臣之仪两手托了一把裘礼烨的双臂将人从椅子上拉起来,“这便去东宫。”
天家唤来了崔英以及出行的依仗,两人上了皇家车辇叫人抬着舒舒服服地往东宫方向走去。
实则薛岐这头哪里需要检验些什么,无非是听李梵音的安排等待个最佳时机将事实和盘托出。只此一来是裘礼烨随着天家一道前来,薛岐不知此番行事还有裘礼烨的功劳在里头当即便有些吃不准当下是否是李梵音说得好时机。
倒是裘礼烨抢在天家开口之前同薛岐探讨起了此番的发现,而天家到似个旁观者似的在椅上做得四平八稳。前阵子尚未这东宫的主子黯然心伤到恨不得剐了裘府上下,现下便自顾自坐在前主子的四方椅前人事不理,这回薛岐哪能还反应不过来,分明这裘礼烨也成了他这一派。
“回裘相,太子周身薛某皆检查过了,身体康健无急性和慢性中毒迹象。且薛某在太子随身的玉扳指中发现暗格,里头有一些白色粉末状的药剂,连日的检测来看这东西同导致陛下前阵子晕厥不醒是同一种药物。”
薛岐击了击掌便有小厮举个木质托盘过来,红色丝绒的绸布上托着个白色的扳指,从扳指之间中空的部分看确实有白色粉末于其中,拨开连接口便可以将药粉倒出来。
裘礼烨听了这话便将证物以及薛岐的话都转述给了天家,那厮听罢果真眼神一紧,随机摇了摇头。“不是亲生的总归不是亲生的,往常朕还打心底想为他找借口脱罪,实则是……”
他转念一想,这个不是亲生的并不能证明那个就一定是。“薛神医,可有办法为朕与那世子证明?”
薛岐点头,“最直观的还是滴血认亲,然太子死去多日血液早已凝结,是以此法只在世子身上试用。”
天家自然不愿再去为一个试图弑父作乱的人验明正身,他此番更希望那芝兰玉树的人是自己的嫡亲,毕竟那一位只是不知,而这一个却是养不熟。
他回身看了一眼裘礼烨,后者也是点头认可,天家刚要嘱咐崔英下令宣李梵音入宫,却见后者急急忙忙自殿外赶来。到天家身侧后低头暗语了几声,“宁王亲自送世子入宫了,说是薛神医久去未归,前来求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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