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裘礼烨不置可否,垂下眉眼后只余下一片浓密的阴影,“只是偶尔还是会想到那时候,你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抛弃一切跟我到乡下过苦日子。虽不至于说叫你和孩子们饿死,到底是和那处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这双手已经不如当初的柔/嫩,指腹的薄茧是当初为这个家庭付出的证据。
“你别这么说,这个婚约本来就是我们秦家对不住你。而且跟你一起我一点也不觉得苦,一切都我都应付得来。”
是应该做的,也是心甘情愿做的。因为那时候在柳树下只一眼就对俊美挺拔的人上了心,为此而不这手段,这段姻缘她得来得本也胆战心惊。
裘礼烨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复又放开,用一双勾人的眼睛深深地瞧着她。“我骗了你,蓁语。”
“什么?”秦蓁语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是林间的小鹿,此事疑惑地圆睁着。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一,一定是你这人同我开玩笑呢吧?夜深了明日再说吧。”
她快速地侧过身去,仅仅留下了一个光洁的背影和优美的耳廓。
“我得说,怕过了今夜又鼓不起勇气来。”
他猿臂一揽人复又回到他怀中,绕过她依旧平坦纤细的小腹将人紧紧扣住,他的声音贴近她的耳侧,低沉而悠扬。
“我不是与你有婚约的那个人。”
什么?他竟然已经知晓!秦蓁语大吃一惊,如果不是因为背对着裘礼烨,那么他此刻一定能发现自己的妻子那种犹如见了恶鬼一般的惊恐和失落。
“那年我刚到芜城,记不记得有一日你坐马车前去还神,路上瞧见个男子受伤在路边。其时那才是我与你的第一次遇见,你见我受伤竟然直接命人打马而过免得沾了晦气,我当时虽受重伤,但是意识尚存,就想着一定要熬过去一定要记住这个恶毒的女子的嘴脸!”
他叙述的声音平静无波,这样的夜里仿佛一汪冰泉刺入秦蓁语的心中,她只觉得心中一涩。因为他的话而回忆起的往事,是他知晓而她早已忘却的。
那人入死了一般倒在路边,背上全是鲜血。她是真的怕因为她的一个举动而招惹上什么祸事,那时的她似多么胆小怕事。
“蓁语,那时候为夫是真的想抓到你之后将你狠狠折磨,让你知道你的见死不救后果由多严重!”
“所以……现下你是要来报复我了吗?”她的声音止不住颤抖,生怕她答一声“是”,那么这么多年的依靠便轰然倒地。
“呵,现下我怎么舍得?”他的嘴唇顺势吻上她的耳后,他的唇不似他的话那般冰冷,至少这温度足够叫她的心轻颤。
“后来我当真熬过去了,为了医治一身伤便在芜城耽搁了三个月。期间我打探到那日马车上的人的信息,又恰好遇上了与你有婚约的裘氏男子。真是巧呢,我便想着如果是我能娶到你,一定将你折磨蹉跎已还当日之苦。”他话锋一转,“蓁语,你道我做了什么?”
秦蓁语闭了闭眼睛,“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我日日在你要去的院子后头瞧你,熟悉你的喜好、熟悉你的习惯,直到有一日我知道时机成熟了便从暗处走出来。用你喜好的打扮做你喜好的那个人,果然我成功地拥有了你的心。我假装自己穷困潦倒,因为我不想你跟了我之后也能过上好日子,我要折磨你、蹉跎你,叫你在余生中都过得不快。”
“我假装自己就是与你定了亲的裘氏男子只是为了叫你更加理所当然的嫁于我,或许你爱慕我却可能因为我的穷困而退步,毕竟那时候的你在我的眼中是那样一个恶毒的女子。”
秦蓁语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是认可他的评价,毕竟那时候她的不救险些叫这样一个发光的月亮就此从人间消失了。她哪里不恶毒?胆小、柔弱并不是她犯错的借口,她确实没有在那个瞬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那原本的裘公子。”
裘礼烨仿佛猜到依着她的性子一定会问那厮的去向,“那裘氏虽说与我同姓,却是个真正穷困的,我给了他些钱银他就自行离去了。事到如今也未在出现,想必是将你这门亲事抛在脑后了。”
秦蓁语这才些微放心了。
裘礼烨安抚了她才继续说道:“你父亲原本也未反对,只不过我去拜见那日刻意说了些讽刺的话激得他想废了这门亲事。我知道我若穷困但是丈人那边瞧不得你吃苦也是会将你接过去救济,这并非我所愿。于是这样正好,叫我有机会带着你一起走。你的幼妹……确实在恰当的机会帮助了我,不过却并非想成全这段感情。”
“事实上,原先那位县令瞧中的是你,左右她想嫁过去便正好与我一拍即合。后面的事便是我领你到了最困苦的乡村,我花了些钱从一个醉汉手里买来的破旧土瓦房。最卑鄙的人是我,我想着你见了必定会逃走,于是在去的路上便要了你的身子。”
“想来……咱们的新婚之夜对于你来说,定然是极为痛苦而不愿回想的吧?”
事实上,直到今夜之前,秦蓁语真的没有这么认为。虽说没有凤冠霞帔、红盖车辇,却都会自己一心追求的东西,没什么可以抱怨的。甚至那么直白而原始的感情,叫她整个人都激荡了起来。
眼角有止不住的泪水划过,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不是想哭,这一切她都可以接受,毕竟结果就是她想要的样子,与最爱的男人度过了最好的年华,儿女双全。
“啊——没想到是这样,礼烨你这样说真是叫我大吃了一惊呢。”秦蓁语想尽量表现得豁达一些。
裘礼烨只觉得心中一痛,酸涩伴随着扯疼叫他关节咬得紧紧的。
“我就是这样卑鄙的男人,我陪伴了你不足两日便离开芜城回京了。两年里都是在想着你怎样在苦难中度日而快乐,不想去见你却又想着不见又怎么能知道你是否过得不好。又或者,你干脆抛弃了我在找一个男人。”
秦蓁语听了这话身子又不可遏制地轻颤起来。
裘礼烨察觉到复又轻轻地抚摸她的背,将人安抚下来。“哪知那次回去,阿彩都已经会走路了。到这里我才觉得不对,我留下来的日子里反复思索着这么做的意义,突然觉得浑然无趣,真的是无趣得很。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也留下了后裔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教阿彩喊‘爹爹’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十分开心。”
“那孩子尽管一直那么不成器,可是她每次喊我‘阿爹’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时候。我很庆幸我没有再度离开你们太久,回京整顿了一番便将你们母子二人接了过来。”
裘礼烨说这话的时候,心下是真的庆幸,因为那时候他更想过逃避。这个女人愚蠢、软弱,他若是一去不回她绝对找不到他,更何况是去京城那种地方。他曾经想过舍下这一切离开,再过回之前纨绔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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