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太医言重了。”又再听到穆太医道:“大冯贵人年轻,体质好,定是能够很快醒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拓跋宏又再大吼:“别吞吞吐吐,快点说。”
穆太医道:“只是大冯贵人失血过多,身体损伤严重,以后……以后恐怕难以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什么?”拓跋宏像是很震惊:“你说,大冯贵人她以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拓跋宏的声音又急,又怒,又伤,又痛。
一向冷静的拓跋宏,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他歇斯底里嘶哑而悲伤的声音,直把冯润的耳朵震得“嗡嗡嗡”的响。
忽然听到有人道:“陛下,太皇太后来了。”
没一会儿,冯润听到太皇太后的声音:“宏儿,哀家听说,你一直守着大冯贵人,抱着她垂泪,不但把国家大事抛到一边,还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如此糟蹋自己,成何体统?”
“皇祖母——”拓跋宏声音哽咽:“润儿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宏儿一点胃口也没有,吃不下东西。”
“哀家知道你对大冯贵人情深意重。”太皇太后道:“如今大冯贵人孩儿没了,身体成这样,哀家知道你心里难过。宏儿,怕是大冯贵人醒过来了,而你身体却支撑不住,病倒了,那如何是好?”
拓跋宏喃喃:“如果润儿醒来了,知道孩儿没了,知道自己从此以后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儿,她是如何的伤心,如何的痛苦?”
太皇太后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宏儿,你是一国之君,怎能够如此儿女情长?”
拓跋宏道:“皇祖母——”
太皇太后打断他,声音愈发严厉:“哀家这些年来对你精心培养,事事教导你以国家利益为重,以黎民百姓的冷暖为重,你怎能为着一个女人,致整个北魏帝国不顾?祖宗千辛万苦打下了江山社稷,你就这样置之不理?你怎么对得住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第069章 是祸国殃民的祸
拓跋宏沉默下来。
冯润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但他的身子微微的颤抖,呼吸有些急促,似在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冯润张了张嘴巴,想叫他。
可怎么努力,也不能发出声音来,——她的身体太虚弱了,整个人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没一会儿,又再陷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
又再不知过了多久。冯润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似是哀怨,似是愤怒,似是不甘,更多的是委曲。她寻着哭声寻找过去,可周围黑森森,一个人影也没有,也没有任何景物。
婴儿的哭声时断时续。
冯润很恐惧,汗毛都竖了起来。忽然一个气若游丝的幼嫩声音叫:“娘亲娘亲——”黑暗中,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儿,满面泪痕地看着冯润。
他的五官,跟冯润长得极相似。
冯润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她问:“你是谁?”
婴儿又再悲悲切切哭了起来,一串串的眼泪滑过他小小而苍白的脸孔。他边哭边道:“娘亲,我是你的小宝宝啊。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
原来,这是她的小宝宝。
冯润冲了上前,要抱他,可怎么抱都抱不着。小宝宝又再悲悲哭了起来:“娘亲你心好狠,竟然不要我!”
冯润哭了起来:“小宝宝,娘亲没有不要你。娘亲是想要你的,可是——”
小宝宝道:“可是你没有好好保护我。娘亲,我恨你!”
冯润叫他:“小宝宝!小宝宝——”
可小宝宝不见了,一点点隐没在黑暗中。冯润四周寻找,可周围一点光亮也不曾有,除了黑,还是黑。小宝宝的“娘亲,我恨你”,这五个字,仿佛绕梁上的绝唱,不停地在冯润脑海中回旋着。
不知过了多久,冯润睁开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拓跋宏一张瘦了憔悴了的脸,眼睛周围有一圈青晕,一改平日里泰山崩于前不露声色的冷静,焦急万分。
他坐在床口,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到他胡子拉渣的脸上。
冯润动了动嘴巴,呓语:“陛下——”
拓跋宏猛地一震,低头看冯润。
冯润又再叫他:“陛下——”
拓跋宏怔怔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竟然喜极而泣。也不管有人在跟前,紧紧抱了冯润,脸贴在她的脸上:“润儿,你醒了!你没事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冯润喃喃:“陛下,小宝宝没了,他说,他恨妾,因为妾没好好保护他。”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满脸狼藉。
拓跋宏伸手扫她擦去脸上的泪。
心中不是不愧疚的。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也无能为力。只要冯润活着,那就好,别的都不重要,——包括,那个被流掉了的无辜孩儿。
一旁的落依和秋儿见冯润醒来了,也不禁哭了起来,然后又再笑。笑中带着泪水,嘴里一个劲的道:“主子醒了,主子真的醒了!”
兰香双手合在胸前,跪在地上。
诚心诚意地对着苍天磕了三个响头,轻声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感谢菩萨,感谢苍天!阿弥陀佛!”
穆太医来了。
给冯润把脉,脸露喜色:“大冯贵人娘娘身上的热已完全退去,终于渡过危险期了。大冯贵人娘娘生命已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身体便会很快复元。”
冯润生命无大碍。
但身体却没有很快复元。
身体虚弱,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病情时好时坏,辗转反复。冯润不知喝了不知道多少碗中草药,补益气血的八珍汤也喝了不少,还有阿胶,大枣,就是燕窝人参也吃了不少。
寒冷将至,零落的树叶随风在空中做最后的旋舞,无奈而又绝望。呼啸的风声,带着寒冷的气息,久久不竭。那种冰凉的感觉,只要触碰到指尖,就能完全感觉得到。
冯润穿了极厚的衣服。
整天缩在屋里不出门,可还是觉得冷。
常姨娘来探望冯润,见到她病怏怏的样子,一阵愀心的痛。不禁“哇”的一声哭了:“我苦命的孩儿,你怎么这么命苦啊?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儿,七个多月了,可说没了就没了。”
“娘——”冯润问:“以后我是不是不能生孩儿了?”
“你怎么知道的?”常姨娘哭得更凶了,边哭边问:“不是说,这事不要让你知道吗?”
冯润道:“我是昏迷的那两天,朦朦胧胧间听到太医说的。”
常姨娘抹着眼泪道:“刚才我到汀兰宫的时候,双蒙公公吩咐我,让我不要向你透露你以后不能生孩子这事,说如果你知道了,会伤心难过的。双蒙公公说,这是主上交待的,说尽管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但瞒得越久越好,你的身子太弱了,折腾不起打击。”她又再哭了起来:“娘娘,你的命怎么这样苦哇?一个女人,生不出一子半女出来,这是一件那么可悲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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