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的伤用过二姐夫的药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孟青霜的夫君楚碧山是个大夫,这几日府里手上的将士们都是他在医治。孟长安看了一眼跟在骊阳公主身后的纸醉,并没有顺了她的意思,拱手作礼,准备离去。
季天齐今日与沈临渊一起去西境大营了,既然公主在这里,这府里的防务他还需得再亲自去过问一下才行。
“我知道你如今手里事忙,我冒着危险千里迢迢来西境,只是因着心中记挂你,你现在却是连与我说两句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吗?”一别两个月,孟长安对她的态度竟是这般翻天覆地的转变,眼看他转身要走,褚云音终是忍不住上前两步,将他叫住。
自与沈临渊大婚之后,她身边没有一件顺遂之事。
在沈家有那般待遇便也罢了,她为着孟长安咬牙忍了千里的奔波,冒着危险前来,他没有半分喜悦和感激便也罢了,这般疏远相待,是不是太叫人心寒了?
褚云音一句话尾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孟长安转头看她。
因着吊唁孟远锋,她换下了繁复的宫装,换了一身白锦云纱的长裙,墨色的长发只用几支玉簪挽起,俏丽的脸上略施薄黛,昏黄的火光下,憔悴不掩。
“先前是微……我失礼了,还请殿下原谅。”长风拂过,眼看她缩了缩肩膀,孟长安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上前替她裹上,“今日已晚,夜里风凉,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我送殿下回去休息吧。”
孟长安虽然比她还要小两岁,身量却早已比她高出许多,他伸手替她围披风,手臂一展,将夜风一挡,倒像是要将她圈在怀里。
受尽了沈临渊的冷漠,眼前人这般举动叫她微微一愣。
想起从前孟长安每年在帝都时,对她都是千依百顺,嘘寒问暖,明明在外一副小孩子心性,对她却是多有体贴。
从前她不珍惜,觉得不是沈临渊的温柔她不稀罕,如今却是心中一紧,埋藏了那么多日的委屈全数爆发,眼中泪涌,忍不住扑到了孟长安怀里,伏在他身上哭得厉害。
她这般动作着实吓了孟长安一跳,他想退开,她却抓了他的衣襟,竟是让他退也退不得。
见她是真的哭得伤心,孟长安便也只能由着她。
将军府里除却巡逻的西陵军外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夜里只有褚云音哀切的哭声回荡。
他不知她为何哭,不想问,也不想劝,看着自己曾经掏心掏肺喜欢过的人这般脆弱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却是升起了几分烦躁来。
“将……将军……”纸醉也是第一次见着自家殿下哭得这么伤心,一时也不敢言语,只是看着回廊里的两个人,终于在抬眼看到出现在孟长安身后的人时,手一抖,连手里的宫斗都落在了地上,颤着声音唤了一句。
“将军”两个字落到耳朵里,哭得伤心的褚云音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身前的孟长安推开。
这一推毫无防备,孟长安退了几步,撞在了沈临渊身上。
他没有转头,火光明灭之间,看着那颊边尤带眼泪,却是满面惊讶地望向他身后的褚云音,那一瞬心中如千军万马碾过,却是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我……我只是一时伤痛难以自持,长安他也……”沈临渊抿唇没有说话,孟长安也只是看着她。褚云音惊讶之余,心中蓦然慌乱起来,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这么说来,还要多谢侯爷替末将照顾公主了。”沈临渊声音淡淡,抿唇看着跟前的两个人。
“临渊,长安与我也只是碰巧在这里遇到,说起老将军之事,我有些失态,不关长安的事情。”
孟长安还未开口,便听得褚云音急忙这般辩解,言罢,还颇有几分不安地望向他,只盼着他能顺着她的话说两句。
“殿下说的什么,本侯怎么听不明白?不是殿下拿了伤药在此等微臣的吗?”往昔身在帝都,不管是她撒谎还是他闯祸,他们经常给对方做掩护,只需得一个眼神,便明白要如何说。
只是今晚,瞧着骊阳这般,他突然有些不想替她说谎了。
即便是沈临渊,都未曾料到孟长安会这般说。只不过他既然这般说了,沈临渊便又抬眼蹙眉看向褚云音,摆出一副不悦之色来。
他独自从西境大营赶回来,本是为了找孟长安议事的。也是到回廊上撞见了才知道褚云音竟然没有去驿馆。
这孟长安对褚云音的心思,他自然清楚。只不过眼下这般时候,他不相信孟长安会主动对褚云音做些什么。做此姿态,不过也是想给褚云音点脸色看看,却不想,孟长安竟是半分都不配合她。
“长安,你……”褚云音瞪大了眼,看向孟长安,是真的有些慌了。
“这般亲密的称呼,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唤了,殿下不以为意,本侯却不想叫旁人误会,”孟长安拢了袖子,转头瞥了一眼沈临渊,“真心这种东西,不是用来随意利用和践踏的,再真的心,如此糟蹋,早晚也有变的一天。”
一句话,说得回廊上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孟长安也不再理会他们两人,转身离去。
“看来西陵候对殿下的确是捧了一颗真心相待,殿下要利用也好,要践踏也罢,还请注意分寸,”等得孟长安走远了几步,沈临渊看着一脸愕然望着远去人影的褚云音,笑里带着几分寒意,“你如今可是沈家的夫人了,与外人相处,总该先想想妇德。”
“沈临渊,你——”
“时候不早了,纸醉,快扶你家主子回去休息吧。”眼看孟长安已然走远,沈临渊越不想再与褚云音多言,转身抬脚要去追孟长安。
“沈临渊,你到底想怎样?”这小半个月,她在他面前担惊受怕,见不到他的时候提心吊胆。
她知道沈临渊因着她插手几个人的婚事而生气,可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甚至都是他的人了。即便她不是夏棠,可与他也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她一个集了千娇万宠于一身的公主为他甘愿忍受到这般地步,他就算不领受她这份情意,也不该这般折磨她。
“如今西陵候身份不比以往,我也只是怕殿下依了从前的习惯,与侯爷相处起来失了分寸。殿下金枝玉叶有皇权庇佑自是没人敢说,只是西陵候现在处境艰难,殿下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这将军府里往来的都是西陵军,她哭孟将军也好,哭孟长安也好,但凡是真为孟长安考虑,便不该在这种地方做这般举动。
“我便这般惹你厌烦吗?既然这样,当初你又为何要……”明知她说的不是今晚之事,偏偏眼前的人就是要装傻,褚云音声音颤抖,话到最后,沉默代替了尾音。
夜风横扫,长廊里一时只有风声。
“时至今日,我所做的不都是殿下所求吗?殿下要婚约,我便领了圣旨,殿下要同房,我便也随了殿下的愿。事到如今,殿下还觉得委屈了?”冷笑着轻叹了一口气,沈临渊看着跟前的人,只觉得自己此番言语之间,都有几分不受自己控制,“强人所难的都是殿下,到头来委屈的人还是殿下,既然如此,我倒想问问殿下,殿下到底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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