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帝此举,倒叫褚云景更加忐忑,也不知是晋国朝中真有要事脱不开身,还是他们这般,是缓兵之计。
只是,不管是真是假,也只得答应,提心吊胆多日,在等到沈临渊带兵南来之后,才终于叫他松了口气。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即便是他手握刑部和吏部。可是,这周边战事一日不平,他就永远争不过那个笼络各方兵权的太子。
这般一想,看着这几日天天在他面前晃的沈临渊,他就越发觉得心气不顺。
本想借骊阳公主之手,拉拢沈临渊,可惜不知道是他那个娇生惯养,心气又高的妹妹没本事,还是这沈临渊真油盐不进,反正眼下半分进展也无。
时隔半年再来南境,不似先前来迎战,这些时日只是巡城防守,沈临渊倒是乐得清闲。
虽说南境戒严,可未免民愤,他们也未敢关了越宁关不许百姓往来,只下令近日进出关隘都需严审。
他到不担心这晋国会在此借机卷土重来,且不说当初晋军兵败,遭了重创,听说凤瑶军回朝之后,还被遣散,几万的军队,即便是没在这连绵的战争之中消耗光,也在战败之后被打散,这般主将战死,麾下众将士便被如此对待,只怕眼下晋帝想战,朝中也无将领敢贸然请命了。
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忧心太子的处境。
他实在是不明白,朝中那么多人都不敢请命,偏偏沈临安要来趟这趟浑水。他不知这太子督办赈灾之事是否真有漏洞可查,只是,如今沈临安来查,太子若想插手,只怕有些麻烦。
他发现,这个三弟,自从如朝为官之后,便变得越发难以掌控了。
因为有越宁关守将石厚的帮忙,沈临安三人的出关之行异常顺利,不过五日,他们已经一路自君和城出了越宁关,再有半日,便到晋国地界了。
眼看着最后一丝希望劝她回头的希望都破灭,楚离这会儿倒是盼着他们能早点赶到桑泽城,若是去得快了,说不定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只是可惜,竟是半分不随愿。
三人进桑泽城那天,正好遇上威远侯府出殡。
威远候府前白绸高挂,空荡的长街上是撒了一路的纸钱,街边有着了素缟,来送行的百姓,原本热闹的桑泽城,今日满城寂然。
“这……这是谁的……”满目的惨白震得夏初瑶身形晃荡,四个字里,竟是字字带血。听不到旁人的回答,周遭的什么声音她都已经完全听不见。
心口仿佛被谁捅了千万到,她紧紧揪着前襟,捂着心口,踉跄着几步,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便靠在他怀里猛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口,都是满嘴的腥甜。
“棠儿!”沈临安骤然见得这般情形,也是骇然,伸手捞了夏初瑶,眼看她呕出的鲜血,急唤了一声。
“走开!”本是咳得一阵晕眩,好在被沈临安伸手揽了腰一捞,夏初瑶缓了缓神,随即挣开了他的手,抬袖擦了一把唇畔的血迹,咬牙往长街尽头发足狂奔。
“你早知此事?”看着地上的血,再看踏着一地纸钱追过去的人,沈临安蹙眉,瞥了一眼身旁眉心紧拢的楚离。
“是威远侯府的二公子,殿下本不想让她知道,却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刚好撞上。”楚离垂目看着那一地飘散的纸钱,一时间,竟是没勇气追上去。
见他这般,沈临安也不再多言,眼看那跑远的身影越来越小,忙提气跟了上去。
夏家的陵园,在紫岚山下。
追到城门时,便见了那不远处官道上的一行白衣素缟的送葬队伍。
那运了一方楠木棺椁的马车两旁,晃动的丧灯上,写着夏初黎三个字。
隔得不远,看得那般清楚。
“咚——”的一声沉响,一把纸钱被高高抛起,随风一吹,四散开去。飘得远的,竟是落到了城门下,她的脚边。
“阿瑶……”追上来的沈临安伸手握了她已是冰凉的手,并肩看着缓缓而行的送葬队伍,轻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是二哥?”那高高挂起的丧灯太过显眼,每晃一下,都刺得夏初瑶心如刀绞,“为什么他会死?”
那个自小宠她护她,任她欺负,给她遍寻名剑,送她从军入伍的二哥,为什么就死了?
沈临安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任由她伏在身前,咬着唇泪流满面,也只能紧紧抱着她,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要如何安慰?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这般骤然失去亲人的痛,堪比挖心剜骨,这般彻骨的哀恸,如何劝?
“我想去送送二哥。”咬破了唇畔,忍了没叫自己哭出声来,只是那满面的泪,止都止不住。哭了良久,她才抬头,一双泪眼望向沈临安,低声请求。
夏家的陵园有侍卫看守,今日更是里外围了个遍。
沈临安抱着她,最终也只能寻了紫岚山下的一棵高树,两人站在高枝上,远远看着那陵园里下葬的情形。
一直等的暮色起,等的送葬的人都离去,那些留下超度的高僧也回了祠堂。
等得落了一身夜色,沈临安才带着她悄悄落在了陵园里。
棺椁已经入墓,上面盖了黄土,空气里满是燃香烧纸的气味,夏初瑶跪在那新刻的碑石旁,伸了颤抖的手,一笔一划,细细描绘那碑上的名字,不言不语。
沈临安站在一旁,见她这般模样,竟是有几分不忍心再看下去,移开目光时,便瞧见了几步外的另一块石碑。
凤瑶将军,夏初瑶之墓。
那碑上的字,竟是夏初瑶的笔迹。
坟头已旧,此刻正是春生之际,坟上竟是有碧草破土而生。
坟前摆了祭品,香火都未熄,想来是今日才添的。
这里面埋的,便是那个死在沈临渊剑下,夏初瑶的尸骨。
沈临安走到坟前,此情此景,叫他心中颇有几分杂陈。
“我不信……”他正待蹲下身,将那墓碑上的小字看个清楚,却突然听得身后的人这般低喃了一句,转头便见她猛然起身,竟是要去挖开那碑后的黄土。
“阿瑶!”几步跃过去,沈临安拽住了她,将她自坟前拉开,“二哥都已经安葬了,不要再惊扰他了。”
“不!我不信,看不到他,我才不信他死了!”怀里的人猛烈地挣扎,连哭带喊,声嘶力竭,非要挣脱他的束缚,要去去土开棺。
“阿瑶,别这样。”纵是她如何挣扎,沈临安也只能死死箍着她,语气里满是心疼。
“什么人在那边?!”本在祠堂那边护卫的侍卫们听到了这般动静,都按剑朝这边过来。
眼看被人发现,沈临安也是无法,抬手一掌打晕了夏初瑶,在侍卫们追过来之前,抱了她匆忙离去,消失在紫岚山下的夜色里。
再醒来的时候,人在客栈。
睁眼便见着了坐在身旁的沈临安,脑袋昏昏沉沉,盯着身前的人愣了几秒,才猛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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