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路护送,倒也情深义重。”看破却不说破,既然慕千寻不愿说,连阿城都这般替她遮掩,想来也的确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多过问的。
“恩仇必报的道理,还是师傅告诉我的。”阿城又转过头去,看着车外的景色,“只是阿城倒觉得,师傅如今却是将这个道理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
“那么多昔日的同袍含冤而死,数万人流离失所。那些人,虽然与我并无血缘,却待我如至亲手足,这样的仇,每次想起都叫我恨得牙痒。”余下的话,因着顾忌车里还有个小丫鬟,阿城也没有再说。
陈大哥先前跟他说,夏初瑶如今的处境不比从前,她自是有她的难处,能放下过往也是好事。
可是,他是看着夏初瑶的尸首收棺入殓,看着那些凤瑶军的将士被斩首,被如丧家之犬一般撵出晋国的。
他不过在军中几年,甚至不曾与他们上战场出生入死,可想及这些,心中都咽不下这口气,只恨不得将那个让他们落得如此境地的人千刀万剐,又何况是夏初瑶。
“你说得没错,恩仇必报的道理还是我教给你的,你若不提,我还真差点忘得一干二净了。”要说这仇这恨,除却凤瑶军的遭遇,如今还得算上二哥的一条命。
134我吃醋了
夏初瑶将阿城安置在了秋水阁,从前本是想着等他足了年岁,便让他从军,如今年岁够了,他们却早已身份大变,倒叫她不知日后要如何安排他的去处了。
“阿城这个年纪,如果想上学,倒可以送去国子监。只不过,我看他那性子都是跟你学的。往国子监去,他也是待不住的。”今日休沐在家,说起阿城日后的去处,沈临安看向院子里正在和御风比试的少年,忍不住笑道。
“胡说,阿城比我听话多了。”想到自己从前跟皇子皇女们进学时的情景,夏初瑶不由得要替阿城辩驳,至少,在她面前阿城还是十分听话的。不过,沈临安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他虽口口声声说要追随我,可我不想将他留在身边,他不愿去陈留国找陈词,我一时还真想不到合适的去处。”将研好的墨往前推了推,夏初瑶捧了一张笑脸看在案前写字的沈临安。
“阿城不是小孩子了,他的去留是不是该先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她这满眼的热切太过明显,沈临安只是垂目继续写字。
平日里陪他写字已是难得,更何况还这般乖巧地替他研墨,原来是为着找他帮忙。
“问他他只会说哪里都不去,就要跟着我。他虽唤我师傅,可我如今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他了,留他在这里,也是耽误他。”夏初瑶蹙眉,颇有几分心烦意乱。
“你不能授他武艺,可这么多年,你行军打仗又不是只凭一身功夫,怎会没什么可教的?”看着砚台里那调得有些浓稠的墨汁,沈临安搁了笔,“你到底在顾忌什么,跟我都不能说?”
“大哥快回来了,我怕阿城再留在府中会出事。”齐晋盟约签订后,沈临渊留在越宁关重整边境布防,算是日,这两日便要到故洗城了。阿城未随她上过战场,她不怕沈临渊认出阿城,只是,那日马车里阿城的那番话却叫夏初瑶担心,担心他见着沈临渊,会做傻事。
“他一心想要跟着你,自然该明白留在府里日后都会面对什么人。你不想他冲动行事,劝劝就好了,不需得赶他走。这件事我会去跟他谈谈,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放心吧。”
“你去跟他谈?”夏初瑶看着窗外的人影,还是有些忧心。自这次阿城出海回来,她总觉得阿城心里揣了什么不愿让她知道的心思。
“有些话你不便开口,叫我这个外人来说更合适。”比起阿城,夏初瑶的现状倒是更叫沈临安有几分忐忑。
自徐州回来之后,夏初瑶再未跟他提起过晋国的事情,这些时日在府中也是规规矩矩,除却偶尔陪他一起赴宴之外,每日都如往常一般,练练剑或是去观花苑走动一二,连府门都很少出。
他一直想问问她,到底是作何打算,却迟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三爷怎么不写了?”沈临安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一旁夏初瑶觉得他那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便也不苦恼了,见他一帖《薄冷帖》只写了一半便搁了笔,不由得问道,她难得来了兴致,跑到他书房来做这红袖添香之事,怎容他这么不给面子?
“难得今日得闲,我陪你练剑可好?”想来她也鲜少做这般研墨添茶之事,沈临安也不说破,伸手牵了她,要起身出去。
“平常三爷在书房,都是夏桃在伺候吧?”躲开了沈临安的手,夏初瑶突然挑眉问了一句。
自她回来之后,夏桃不太方便每日都往主屋里凑,倒是时常在这书房里,今早听得沈临安说要来书房练字,她本也想来,临进门的时候正好遇上过来的夏初瑶,这才被打发走了。
“案前多是拂衣在伺候,只是……”瞧着那一双晶亮的眼,沈临安没将话说完,“日后我嘱咐拂衣他们,别让她进来便是。”
“三爷这般,不是叫桃妹妹埋怨我么?我听说她从前在尚书府的时候,诗书画作半点都没有落下,比起那个名动帝都的才女夏棠都毫不逊色,她在书房伺候,倒是比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莽夫来得妥帖。”垂目看着砚台里半干的墨,夏初瑶叹了口气。
她也不过是这两日无事,与沉碧闲聊间偶然听得些夏桃的事情。除却那叫人生气的脾性外,这位尚书家的二小姐倒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跟夏棠一样,写得一手好字。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见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委屈,沈临安苦笑着问。
“我还能怎么了,无非是看到你跟她出双入对,看着她在你身边红袖添香一副才子佳人的模样,心中十分不爽快!”抬头直直望进沈临安的眼睛里,夏初瑶一字一顿,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清楚又大声,“我,吃,醋,了!”
“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醋?”她说得这般大声,叫原本侯在门口的沉碧和黛绿都忍不住探脑袋进来瞧,沈临安颇有些哭笑不得。
先前夏初瑶问过他夏桃的事情,他也跟她说明白了,因着辛家的事情,他现在不能放夏桃出府,还要做些表面功夫。他都跟他赌咒发誓了,对夏桃半点心思也无,当时她应得爽快,怎么这会儿又做这般模样?
“我听黛绿说,我不在府上的那些时日,都是桃妹妹在三爷身边贴身伺候的,如今我回来了,倒把桃妹妹挤走了。既然我伺候得没有桃妹妹妥帖,便不在这里碍着三爷了,三爷只管去叫桃妹妹回来吧。”瞪了沈临安一眼,夏初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你去哪?”她这火气也来得莫名,沈临安见她往外走,忙起身。
“沉碧,黛绿,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快步到了门口,见着两个丫鬟满眼震惊,夏初瑶也只是冷声说了一句,便径自往主屋收拾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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