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奔,不用试了,给我吧。”床上倚着软枕的人淡声命令,伸手索药。
他的手指纤长苍白,尾指上套了银色的指套,上面细雕着一条盘曲的蛇。
“可是……”那拿药的黑衣男子还是有几分迟疑,看着掌中腥红的药丸。
“本已时日无多,他们若想我死,也不必浪费毒药。”床上的人有些虚弱地笑了,声音空洞。
等得他服了药,黑衣男子便也让开,慕千寻提了自己的药箱上前来,倒也是轻车熟路地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先替他搭脉。
“公子这几日养得好,身子比先前好多了。”脉象微弱,却也是比最初见着的时候好了很多,“我这便替公子下针。”
挽了他的袖子,对他手臂上的赤蛇纹身也已经习以为常,慕千寻低头下针,只盯着他的手,并不看其他地方。
这位公子初入靖安王府时,带着一群黑衣蒙面人,自己也在脸上扣了白玉面具。褚云景跟她说过,关于这个人,她看到的,知道的越少,对她来说越安全。所以如今这公子已经取了面具,她却从未真细看过他的容貌,只记得他左颊上有一道自额角划到颊边的疤痕。
“慕姑娘,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日?”下针收针,然后如往常一样准备起身告辞时,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即便是病入膏肓,那枯瘦的手却是极为有力,竟是抓得她生疼,慕千寻蹙了蹙眉,却因着一旁的黑衣男子而不敢动弹,只是有些为难,不敢开口,这也是褚云景不准她说的。
“虽然说与不说,我都知道时日不多,可是,也总该让我清楚,我还有多少时间能找到那个贱人?”紧扣的手加重了力道,甚至有些微微颤抖,痛得慕千寻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挣扎想要脱开却是无法。
“公子只要按时服药,好生调养,这病情也是可以遏制的。”也不知是因为手腕上的痛,还是被他那句话震住,慕千寻低声说道,“我会再想办法,公子不必担心。”
眼前这人,即便是有那么多药养着,大抵也是活不到来年了,她甚至没有将这确切的时间告诉过褚云景。
“是在下多有得罪了,还请慕姑娘见谅。”床上的病人回过神来,松了手,放她离去。
等得厢房的门再次合上,床上的人才撑着坐直了身子,侧头看侯在一旁的黑衣男子:“你们这几日可有什么收获?”
“这故洗城里就连穆玄青的府宅我们都去看过,她似乎真的已经不在城中了。”自那日在巷子里失手后,到如今都未见其人了,想来国公府里传言她失踪的事是真。
“居然逃了?”听得这样的消息,床上的人却是笑了,他的声音沙哑,笑起来,如枭鸟夜啼,带着几分阴鸷,“看样子,褚云景说的不错,那人真的是夏初瑶。”
一年前听说她死在战场上,他虽觉大仇得报,却终因着她不是死在自己手上的,颇有几分不甘心。所以这一次得知夏初瑶还活着的消息后,他便放下所有,自西荒来故洗城,为的就是亲手将这女人抓回来。他要将当年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全部讨回来。
“主子觉得她会逃到何处去?回晋国?可她如今受沈家庇护,只怕去往大齐其他州郡的可能性更大。”勒奔也知,这是主子临去前唯一的愿望,眼看那本近在眼前的机会就让他自己办砸了,勒奔心中也十分恼怒,暗自发誓一定要将那女人抓回来才行。
“的确回晋国或是去往他处藏身更为保险,可是,她是夏初瑶。知道我们盯上了她,她不会躲。”抬手按住额角的刀伤,即便是过去了两年,这陈年旧疤却也让他觉得还会隐隐作痛,“当年在格罗部受的奇耻大辱,只怕她也还想着要讨回来。既然不在故洗城,她如今会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162难辞其咎
入秋后,天气越发凉薄,刚下早朝出来的沈临安站在乾元殿前的石阶上,看着鱼贯而下的朝臣们,轻叹了一口气。
夏初瑶他们去往武方城已有半月有余了,可满城几万余的将士,单单守城已经很吃力,更别说得胜了。
“沈大人如今还是没有三夫人的消息吗?”自殿中出来的穆玄青走到了沈临安身旁,轻声问了一句。
夏初瑶失踪的消息,还是沈临安让到府上去寻人的楚离带给他的,这些日子他也在找,却半分线索也无。
“毫无头绪,下官还盼着殿下能给下官指一条明路。”沈临安挑了挑眉,抬眼看向远处的宫墙。
池光他们探查过晋王府,与他们所想的不同,晋王府别说藏人了,除了主院里的几个护卫外,连暗卫岗哨都不曾部署过,倒是方便了其他人探查来去。
只是,若不是穆玄青与赤蛇勾结,那出卖夏初瑶的人又是谁呢?
“在她的事情上,我们是友非敌,她若是有难,还请沈大人不要刻意隐瞒,这对谁都没有好处。”这夏初瑶突然下落不明已经让他觉得糟心,毕竟阿城那边本还指望着用夏初瑶来迫使他交出玄武符,如今沈临安这莫名的敌意更叫他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殿下只怕是误会了,殿下知道我们沈家的主张,不管为着谁,不管在什么事情上,殿下与下官,都不会有称友的那一日。”沈临安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句,便告辞离去。
快步下了长阶,还未出宫门,就撞见了太子带着秦舒匆匆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着了锦衣的中年男子。几人见着他,都顿住了步子。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今次秦舒着了盛装,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想来是要随褚云清去面圣了。
“听说马上就要拟定秋收户部派遣的名单了,沈卿初入户部,这次也在外派人选,可有想去的地方,本宫这两日在与几位尚书商议此事,倒可以帮沈卿一个小忙。”褚云清面色带着喜色,倒也不急着进去,只问起秋收之事。
沈临安先前在徐州听了沈临渊的话,帮了他一个忙,这些时日他又发现沈临安也曾出手助过秦舒,所以,虽然沈临安未曾表态,褚云清却也将他当自己人看待了。
“如今西境起了战事,三州捐税纳粮之事只怕有些麻烦,微臣想跟着去历练历练,此事已经和周尚书提过了,也不知周尚书会不会觉得微臣经验尚浅,不愿成全。”周思远照顾他,本想让他去幽州,毕竟那里多的是沈家的亲族,这捐税纳粮之事必定会顺畅。可是这会儿夏初瑶在青州,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过去看看。
“沈卿倒是心志高,要往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去。”听他说起西境,褚云清却没有立即应下了,如今褚云舒在武方城,他嘱咐了谢敬忠不能让褚云舒活着回来,这种时候,实在是不想让沈家的人过去搅局,“此事本宫会与六部尚书讨论,今日我们还有要事要面见父皇,便先告辞了。”
几人拜别,沈临安看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的秦舒,见她跟自己点了点头,也只今日他们要做何事,沈临安抿唇转身,出了宫门,驾车过来的御风已经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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