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庄水仙_季莹【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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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他终年不见阳光,太过苍白的皮肤以及他……坐在轮椅上的奇怪样子,他一定是个具有奪人心魄领袖气质的男人。他就一直安静、背脊直挺的端坐在他的座椅上──一副君临天下……或者是蛰伏的掠奪者的姿态。今晚唯一的一次,水仙看见他脸上出现天人交战的窘迫神色的时候,是庄琛获得他的同意,把他由轮椅中抱上餐桌边的座椅之时。

  那景況,令水仙有点感动的想起一首名为「HeAin’tHeavy,He’sMyBrother」(他不重,他是我兄弟)的西洋老式情歌,可惜她的感动没能持续多久,当她再次抬头并不经意撞上庄頤那沉黑的眼睛时,他的眼睛中氤氳着十分明显的嘲弄与……憎恶。

  或许是憎恶,或许是她看错了也不一定,但水仙肯定那不是种能教人欢悅的眼神。她有点不解,自己是不是行为上有哪些缺失或不得体?不然为什么打从她踏入雾庄大门的第一步起,她就不时直觉到他对她的敌意。

  或许庄琛也有错,他不该一直对她轻描淡写他哥哥的狀況,只是瘸了条腿而不是终生得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这让她在初进雾庄且在没有预期心理下乍见庄頤时,脸上一定表现出了十分震惊,而那种惊讶的表情,一向对自尊心强、自卑感重的人很有杀伤力。

  唉!反正现在后悔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她已坐在別人的餐桌旁进行晚餐,而天下,绝对没有白吃的晚餐!

  可不是吗?才想着,庄琛就以他一向耿直的急性子把她由座位上拉起,并由西裝口袋中掏出一个蓝絨面的小盒子,用一种很兴奋的口吻对着桌边另外两人说:「淑姨、大哥,我想在今晚郑重宣布水仙和我的婚事!」

  「好,好,那可没浪费了这桌我忙了许久的好酒、好菜!」注视着眼前这对璧人,米淑贤鼻头有点酸。她是受友之托、忠友之事。替代早逝的好友庄家夫妇照料这对兄弟已近二十年的她,在面对孩子的成人、甚至即將踏入婚姻阶段的时候,心中虽欢善却难免感慨万千。

  眼前这个叫黎水仙的女孩子,看来虽没有庄琛的前嫂子韩雪碧那么靚,但那股自然流露的恬静温婉气质,使得米淑贤打內心预言着:她至少將会是较有品德的一位。

  而在即將举双手赞成这樁婚事的同时,米淑贤仍不免要遗憾,为什么同是兄弟,命运却相差那么多,她不禁想,当初庄頤的结婚对象,如果是像黎水仙这种看来较有人性的女孩子,那或许他双腿动弹不得之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也说不一定。

  不过,那终究只是空泛的「或许」,人世间的姻緣和人世间许许多多的事一样,都是命中注定。至于她眼前唯一该预防的事是,別让庄頤用他的偏见与冷嘲热讽吓跑了黎小姐。

  瞧,才这么想着,打从刚才一直像只闷葫芦的庄頤便马上开口来搅局了。

  「淑姨说得对,好酒好菜是不该被浪费!」他晃动手中的一杯酒,唇上浮现个讥讽的笑容。

  「可是弟弟,婚姻是终身大事,你不觉得你该多用一点时间来思考这件事,而不是在一餐好酒好菜间便骤下決定吗?」

  像是从未预期自己大哥的反对,庄琛愣了愣,然后伸手紧搂过水仙的纤腰,有些曖昧的说:「大哥,由相识到相恋,水仙和我已思考了將近四年,我想,现在的我们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我们想要的婚姻,那就是『迫不及待』!」

  「我知道你们『迫不及待』!」他用另一个嘲弄的表情扫过自己的弟弟,然后大胆的盯住水仙的眼睛,像自言自语又像挑兴她似的说:「可是,你能保证你的爱情经得起考验吗?它不会在一些意外发生时,就像遇水的盐山般倒塌、溶化吗?」

  「我有信心,不会,对不对?水仙!」庄琛自信满满的侧头问水仙。

  而水仙,却是整个心思都被庄頤愤世嫉俗的眼睛吸住了,她真的不知道,一个男人是经历怎样的遭遇,眼中才藏得了那么多的愤懣之火,她想或许待会儿在回程时,她可以同庄琛问个清楚明白。

  「对不对?水仙!」庄琛加长音的问句,终于拉回了水仙的思绪。水仙顿了一两秒,才寓意深长的回应了庄頤的挑兴:「我没有庄琛的信心,『大』庄先生,但我以为,只要有感情存在的婚姻,它的基础本质就不容易改变,就如你所举例,在发生意外时,盐山的外在结構或许会改变,但当它遇水坍塌化成盐水时,它的成份还是不变。盐水,它依旧充满咸味。甚至,在水被蒸发掉之后你还是可以再让它恢复成一座盐山!」

  今晚第一次,庄頤露出了较人性化的神情,他脸上竄过一丝人们不易察觉的激赏及经过控制的笑容,唯然那笑容还是充满嘲弄──但至少比较没有恶意。

  他不否认,她利用他的举例来反证,让他有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的感觉,他更无法否认,她犀利的反应已经博得他不算小的激赏与不算少的震撼,不过,当他看见弟弟手中仍紧捏着那个戒指盒,及紧嵌在黎水仙纤腰的手,和他那一脸迷恋爱慕交错的表情时,激赏与震撼的感觉很快的被庄頤从心思里剔除,取而代之是现实考量的回归。

  黎水仙的确是个不能轻覷的对手,由许多例子可证,聪明的男人大部分的偏好是美丽、少点大脑的女人,而盲目于爱情的小男生,大部分的偏好却是美丽、有足够大脑的女人。

  医院传言中的黎水仙,听来像个发育过度、没有丝毫內涵的娼妇,但真实的她和传言中的她确实有很大的出入,至少,她绝不是他想像的那种光认得钱却不懂运用智慧的大花痴。

  事情似乎变得有点棘手了,一个懂得运用智慧的女老千,绝对比一个只认钱的娼妇更难缠。

  庄頤不得不变得更深谋远虑了。或许,找个一小段时间和她私下谈谈价碼,顺便让她知难而退会是较好的作法。

  反正在他倨傲野蛮的心里,他不会再次眼睁睁的容忍另一个像韩雪碧那种工于心计、徒惹伤心的女人进庄家,他不要庄琛重蹈她的覆轍,他不能让庄家的另人一个个毀在工于心计的女人手中。如此愁腸百结、憾恨重重的心思,让庄頤採取了他认为最有胜算的一个步骤。

  「或许你说的对,盐水的确可能再次蒸发成一座盐山。」他先技巧的认轮,然后以一种想引她入甕、充满目的的谦逊说道:「但蹉跎的时光却难以倒流!我以为我心中的不平衡点是,我老弟没有知觉他这缺了腿的大哥,偶尔也需要一个才情女子的智慧之光照耀。黎小姐,假使你不介意,我希望在用餐后,你能把你自己『单独』借给我二十分钟,让我多领略一下你的智慧,并让我们多了解一下彼此,毕竟,你或许就快是我的弟媳妇了!」

  似乎是桌边的每个人都没料到他会有此唐突之举,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瞠视他。

  他故作视若无睹,旋即面向自己的弟弟,用平和却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至于你急于奉献给黎小姐的那枚戒指──暂时收起来吧,等我和黎小姐更认识彼此之后,你再确定戒指适不适合她。」

  「可是我……」庄琛隐约心生不安,大哥这段模稜两可的话,透露着不寻常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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