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难得轻松的一下午,何旖旎的幽默与阿腾的真诚,进一步的把两人推向更「和谐」的境界。
回到绿屋时,何旖旎还颇富深意的说了一小段话。
「瞧,对我俩而言,保持友情比维持爱情更容易些。」
是一种警告吗?或者仅是一种提醒?阿腾沉默的臆测着。
台风过后的第三大早上,答娜比打卡钟还准时的向绿屋报到。电话线也终于抢通了,一切又恢复正常。
何旖旎当然打了一通长途电话给常茵和钟珍,一方面向她们报平安,再则顺便解释延迟归期的原因,钟珍和常茵自然也少不了轮番上阵、对她的身陷险境与腿伤表示关切,她们还决定尽快找时间上山来,就算用抬的也要把她抬回家。
明知道她们的话太夸张,但经过与几位挚友的联系后,何旖旎的不安感消失了大半,连带的心情也变得明朗,人一明朗,相对的,待人处事的态度也变得较为宽广。
阿典师来换药时,她能边哼着歌边帮忙阿典师剪掉自己腿上的绷带,松掉夹板,甚至连阿典师偶尔不当的用力导致她腿部的疼痛,她也丝毫不以为意。
和答娜站在一起时,她们就像磁铁相斥的两极。何旖旎越快乐,答娜的脸色就越难看。但何旖旎不但不介意,还调皮的逗弄答娜。
就连目不能视的阿腾,也感受到何旖旎情绪的转折,他喜欢她的改变,可又不安于她的改变。
离她下山的日子越接近,他的心就越慌,根本无法否认他自私的,想留下她,可是,他真的不晓得自己能用什么理由留住她?又「凭」什么留住她?
有些话,过去他已隐忍太多,它们全在他的心头搅动着。
他能不一吐为快吗?毕竟他所能掌握的时间不多了!
随着阿腾心情的起起落落,时间电悄无声息的逝去。
这天,是艳阳高照的一天,阿典师终于颁下特赦令,宣布何旖旎明天就可以拆绷带、去夹板了。
何旖旎兴奋不已。「太棒了,我坐这张轮椅坐得都快长青苔可,为了庆祝我终于脱离苦海,我们大家中午一起去野餐。」
脱离苦海!阿腾为她的用语苦笑。或许,她最兴奋的事莫过于要脱离和一个瞎子共处一室的苦海,即使这个瞎子曾经是她的爱人。
阿典师推说下午有事,不能参加野餐,实际上,他是体谅阿腾和何旖旎相处的时间所剩不多,所以才想让他俩有多一点独处的时间,而答娜则是一脸我神经病才陪你去野餐的不屑加入的表情。
近午时分,两人提着答娜心不甘情不愿准备好的丰盛午餐,顶着骄阳来到最接近绿屋的这条小溪旁。
他们躲在树荫下,首先铺上野餐垫,摆好野餐并坐下来享受大自然。即使不情不愿,何旖旎发现答娜还是舍不得亏待阿腾的胃,野餐丰盛得教人咋舌,有烤鸡、鲔鱼三明治、生菜沙拉、葡萄酒……
环顾四周一圈,突然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现在的野餐地点,竟然是之前充满土石流,几乎活埋了她的那条小溪畔,她从不远处的断桥及残草断树看出端倪。
「天啊!相隔不过咫尺,可这边就像天堂,那边却俨然是地狱。」何旖旎吃惊的着。
「天灾人祸!」阿腾若有所感的望向断桥方向。
「幸好桥是通往山地部落,不是通往小镇,不然就算十天半个月,也都很难回到都市里去。」
「的确值得庆幸。」他看起来似乎有点遗憾断桥不是通往小镇。「要不要来个鲔鱼三明治?或者一只烤鸡腿?」她试着让气氛轻松一些。
接过三明治,阿腾忽然抛过一个这些天来,两人极力在避免的话题。「小旖,你曾经怀念过以往吗?」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树梢。「偶尔。」她迟疑的承认。「我怀念我们的年少轻狂。」
「还记不记得我们和河豚、参巴以及参巴的女朋友阿俪等人一起去旗律的那一次?你第一次坐三轮车,你说,坐起来的感觉很拉风。」
「那次真是开土荤!」她笑道。
「嘿!没忘记吧!那时当你免费三轮车夫的是我!」
「当然记得!」她挤皱着鼻头。「你的拉车技术不怎么高明。」
「唉!过河拆侨。」
「还记得你们这几个男生沿路鬼吼鬼叫的,搞得整个海边的人全向我们行注目礼,害我和何俪糗死了!」何旖旎边回想,边笑着抱怨,年轻,似乎都有那么一段疯狂期。
回忆起过往,一伙人脱得只剩内裤在水中打水仗的情形,阿腾隐在墨镜之下的脸庞亮了起来。「别忘了,他们是水族兄弟,有的叫河豚、有的叫参巴,还有鱿鱼……在水里对他们来说,就像回家。」
「没淹死才真能回家。起先还以为你们的游泳技术有多高明,后来才晓得原来全是旱鸭子。」何旖旎取笑道。
阿腾则漫不经心的吃着三明治,边心不在焉的闻着徐扬的微风自她身上传送而来的轻香。那是自香奈儿或迪奥?他搞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那阵香气比任何食物更吸引他的感官,这大概是他看不见后的最大收获了、听觉与嗅觉远比正常人敏锐。只不过碍于不破坏和谐的约定,他只能尽量收回这份蠢动的情怀,好半晌,他才找回话题。「年轻嘛!很少人会去理会后果的。」
或许,正因为以前的我们都太不计后果了,所以事情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何旖旎的心微微刺痛着,但为了维持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和谐气氛,她隐忍着不提起伤痛的过往,让思绪停留在较安全的旗津之旅上。
「那晚,我们一票人到妈祖庙拜拜,参巴竟把庇佑渔民风调雨顺的妈祖娘娘当成注生娘娘,祈求他保佑阿俪『早生贵子』……」这四个字甫出口,何旖旎自己也愣住了。
才刚咬了口鲔鱼三明治的阿腾,也因那句敏感的话,先是怔忡,继之干笑。「那时的参巴和阿俪很爱开玩笑,两人更是无时无刻在打情骂俏,我猜想参巴说的是玩笑话,他们不会当真的,毕竟,当时大伙儿都年轻,有些事……例如一个小生命……都是负担。」
他竟还是那种论调,一味替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脱罪?何旖旎迅速的转着思绪,同时怒气也飞快的被勾起,「哼!负担、负担,你似乎只害怕负担,但有的人却懂得负起担当。」
她激动得直逼上阿腾那张俊脸。「河豚不只对我提起你失去双眼的故事而已,他也顺道告诉我,参巴和阿俪在我离开你之后不久就真的奉儿女之命结婚了。瞧!那不正是一个男人的负责与担当吗?而你,甚至连起码的安慰都给不起。」何旖旎伤心的说。
阿腾的脸色比挨了一巴掌还难看。「你还恨我……逼你拿掉孩子?」他急切且准确的抓住她的肩头。「相信我,当时我别无选择!」
「你别无选择,却逼我做下抉择?」除了埋怨,阿旖旎实在无法表达自己的心。
就算事隔那么多年,就算当年她才十六、七岁,就算她竭力要求自己遗忘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可是,事情一旦被触及,就像被扭开了的水龙头,无法阻止的泛滥开来。那年,她或许才十六、七岁,但在获知怀了他的孩子的那一刻,她不也是有所憧憬,有所期待的?她也想当他俩孩子的母亲,想当他的小妻子啊!可是阿腾的一纸兵单、几句话,就瞬间毁灭了她的憧憬与期待,教她怎能不痛、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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