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翎格格_季莹【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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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醒来到现在,他心中反覆悬念着的,只有翎儿!翎儿!挚爱的翎儿!

  那日在海边的情形,已历历在他脑海翻转过一回,他深恶痛绝那几个恶汉的目无法纪,害他昏迷了这么长的一段时日。经由母亲的叙述,他又庆幸有侠义之士出手相救,致使水翎毫发无伤。

  他昏迷后的一切,他根本没有记忆,可他也不想去记忆,他只想马上见着翎儿,紧紧的拥她一次,抱她一回!

  这时,门外傅来的脚步声,令他心里战鼓擂鸣,门“呀”的一声被推开时,他也同时低唤:“翎儿,是你吗?”

  当然不是!

  来者是霜若,她答:“哥哥是我,我是霜若。”

  鸿飞的眼中湮过一抹失望,但他仍含笑道:“霜若,你来了!这阵子,为兄的又拖累了娘和你,真是无用!”

  霜若趋前至床边,执起哥哥的手,真诚道:“哥哥,人有旦夕祸福,何况咱们是亲兄妹,何来的拖累呢?”

  “霜若,哥哥真该庆幸有娘和你这么‘不厌其烦’的家人,也该庆幸娶了二格格这么个贤德的女子!”

  不知不觉间,鸿飞便提起了水翎,那神情之中的爱恋,令霜若对即将开口的事难以开口;问题是,再怎么难,她还是得说。

  “哥哥,我知道你正在等着二格格回来,可是我必须说二格格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霜若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不会回来?”鸿飞攒紧浓眉,神色昏茫!“她……死了?被那群恶汉害死了?”

  “不,不是!”霜若慌忙摇首,见哥哥略微放松,才又说道:“二格格她——前些日子被靖王府的人带回京师去了!”这是那一半儿实情。

  “为什么?她受伤了,还是病了?”鸿飞揪紧霜若,问得好惶急。

  霜若得承认哥哥说的全是标准答案,可是为了避免哥哥因二格格的剜肉而自责,更为了避免二格格回靖府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而引起靖府的追究,霜若和母亲便自私的擅做决定,执意让尹家和靖府就此断了牵联!

  田氏自然是较不忍心就此断了鸿飞和水翎的这段情缘,水翎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媳妇,她和鸿飞不只是鹞蝶情深,对尹家更是有情有义,可霜若对靖府的诸多顾忌也不是没有道理,两相权衡,她老人家同意了霜若先“避凶趋吉”的说法。

  于是,霜若便铁着心依照和母亲的商议,面不改色的说出另一半谎言。“哥哥,二格格她既没病也没伤,只是——靖府的人大现实,那日他们南下海宁来探望二格格,一见你昏迷不醒的样子,便直说二格格嫁了个……活死人,还嚷嚷着不让二格格将一生断送在海宁守活寡,更强拗着要二格格回京师,二格格起先当然不肯,可是终究禁不起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便随他们回京去了!”

  霜若偷偷的睨了仍躺在床上的哥哥一眼,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霜若心疼与心虚。“我说哥哥呀,你也不要怪罪靖府和二格格的狠心,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你要相信,这么做对你和二格格都好,毕竟咱们和靖府是地位不同,云泥殊途啊!”

  鸿飞依旧面无表情的沈默着,良久,木木然的说;“我知道——咱们是高攀了靖府,可我实在不相信,翎儿会不留只字片语的舍我而去,那完全不像她的性情!”

  霜若不得不惊讶哥哥和水翎的相知之深。“二格格的确留了些话,在桌上。”霜若由桌上拿起那幅水翎临离去前留下的墨迹。涕给哥哥。

  说来霜若也和母亲田氏一样的矛盾,一方面希望尹家能不再和靖府瓜葛,一方面又同情哥哥和水翎格格这对有情人,而看着哥哥那思无言伤欲绝的神情,霜若不得不开始省思这一半谎言的对与错!

  面这当时,鸿飞正奋力坐起,如饥似渴的吞噬着那些属于水翎的娟秀字迹,看完,他竞兀自笑了,唯那笑是如此的萧索苍凉。“对我,翎儿毕竟还是心有相思,心有难舍,可是她却忍心——任溪斜、任山遮、任……人去也!”

  之后,他绝望的捂着脸躺回榻上,那浊重的吸气声,令十岁起便不曾再见哥哥落泪的霜若震惊,面这一刻充塞在她心里的唯一念头是——错了!她和母亲商量出来的方法全错了子!

  就算知错,有些事也未必说改就能改,霜若和母亲的谎言便是如此!

  而如此的谎言,以田氏和霜若的观点,是企盼对好不容易才醒来的鸿飞有所助益。换言之;人真的难免自私,霜若母女希望鸿飞在心无坚碍的状况下,身子快快复元,至于水翎为鸿飞牺牲,甚至因之病倒,则等到不得不说时再说了!

  说来鸿飞也的确不负母亲与妹妹的企盼,在期望不增加她们身心负担的情况下,鸿飞果然十分努力的让自己复原。

  他乖乖吃着母亲为他精心熬制的补剂,并“试着”不去想起这帖补剂以往都是水翎替他熬煎的,精神恢复得更好时,他也重拾起画笔与漂染功夫,潜心画出一幅幅的墨竹或染整出一件件的纱料,并“试着”不去回想水翎得知他画得一手好竹时那娇憨的崇仰眼神以及和水翎草创“海意坊”时的甘苦,他甚至绝口不提水翎。

  可是不提与“试着”不想,并不代表真正的遗忘!

  对一个同样无法做到不贪爱、不执着,且情有独锺的男子而言,他或许不会形于色的表现出他的贪爱与情镭,可是“执着”,将更鲜活也更巩固他所要的女子在他内心的色彩与地位,并给他加倍的煎熬与痛苦。

  鸿飞从没有一刻相信水翎是个势利眼的女子,更遑论要他相信,她会因为他是个“活死人”而舍他求去!若真如此,她当初就不可能选择远嫁海宁。可靖王府的人现不现实、势不势利,他是全然不知。

  但从霜若的描述,鸿飞“恐怕”自己以往对靖王爷和额附任昕的高评价是错误的,而正因为如此的“恐怕”,“恐怕”上京去追回水翎是自不量力,是自取其辱,“恐怕”自己不能带给水翎幸福而只能给予不幸,因此鸿飞硬生生的抑下对水翎的思念,独自承受骤失爱侣的痛。

  时间如此沉重的度着,忽忽又过了半月有余。这日,鸿飞碰上的一件奇事——或者不能称“奇”,而是有人蓄意!——彻底的改写了他和水翎这对有情人的姻缘宿命。

  这日,身体状况已恢复了七、八成的鸿飞,独自漫步到海宁街上,走到海意坊前,他凄楚的眼神不能自己的凝定在那块早巳蒙了尘、结了蛛网的匾额,以及紧闭的门扉上良久良久。

  是一阵沿街而来的突死吟唱声转移了他的目光,一个穿着摹楼、手执木杖、手托破钵的和尚,边走边自唱自应着:

  “惺惺着?(清醒着吗?)”

  “喏!(是的!)”

  “他时异日,莫受人瞒。(从今以后,不要受人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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