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的回忆,腥风血雨的厮杀,虚以为蛇的伪装,温情缱绻的柔情似一张密密编织的网硬生生穿透她的头颅,交织错落一时竟然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王爷若无事,属下先行告退。”
萧辞回望了她一眼,眉眼含笑,极轻极淡“还未用晚膳吧?尝尝这几样小菜可还合胃口。”
“我……我不饿……”犹豫踟蹰片刻她挪动了几步走到他身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王爷身子不适,早些歇息为好。”
“外面风急雨骤,你身体尚未大好,即便你想要去见他,让府内的人备好马车用过晚膳耽搁不了太多时间,可好?”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斯文,瞳孔幽深眼底一片暗涌,他牵过她的手腕示意她坐在一旁。
扶黎略微挣扎了一下握着手腕的力道更大了,他竟然用内力钳制住她的所有异动。
绵延不绝阴狠霸道的内力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他的武功究竟达到何种造诣?惯有的云淡风轻,温文尔雅不过是他深藏不露的掩饰。
她曾经想靠近那份温暖,想看清这幅面具下真正的样子,可她忘了,她从未看透过他半分,她忘了自己也许会带给他无穷无尽的灾难,让他本就孱弱不堪的身体雪上加霜。
“好。”顺着他的牵引她坐在小几对面的软榻上,雨穿竹叶,簌簌作响,风吹起他的乌发,俊逸出尘,朦胧模糊疑似梦中触摸不到的影子。
萧辞一手扯着衣袖,一手执著为她布菜,翡翠虾饺、糖蒸酥酪、松鼠鱼、清炒笋尖、玫瑰酥都是她最爱的吃食,可惜菜有些凉了。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的津津有味,这般家常就似在梨花落闲敲棋子一般静水悠长“好吃吗?”
“嗯。”
她吃完最后一个翡翠虾饺,扯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不经意的问道“白翎留宿晋州时自月宫绣坊带回一支叶脉垂露簪,店中掌柜笑言宣和五年十一月中睿王取了一支鸾凤琦玉钗,十年之间倒是真没有比那支玉钗再好的琦玉了。”
“正月初一是太后生辰,月宫绣坊的鸾凤琦玉钗确实比宫廷内造还要巧夺天工。”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时静默无言,放下竹筷只说自己吃饱了,起身欲走。
隔着两步的距离她感觉到手腕处被他的手掌碾碎骨头的疼痛,眸光清冷如霜瞥了他一眼,四目相对,暗中过了不下百招。
失力跌入他怀中的刹那,狐裘的绒毛扫着她的额头,痒痒的,微不可查蹙了蹙眉。
慢慢松开她的手腕,一圈淤青的痕迹,眸光微动,轻轻触碰了几下,指节蜷缩了回去手掌虚握成拳,声音低哑“你忘了?”
扶黎望着他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漫不经心抽回右手抚摸着狐裘白色的绒毛,纤指扯开狐裘的结,狐裘应声而落,他没有任何动作搂着她纤腰的手松了松。
手下动作未停,勾着他的脖颈起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卸下他的头顶的玉冠,泼墨的长发散落了一榻,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她为所欲为。
芊芊玉指摩挲着衣领处的银色暗纹,顺着他的脖颈摸到他的喉结,而后调笑般的勾了勾他的下巴。
眼角微挑,俯首朱唇轻启咬住他的衣领往外扯了扯,露出清瘦的锁骨,终于他阖上双眸松开了钳制在她腰间命门的手。
“萧辞,你看到了?为了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那些温情缱绻恐怕连你也未必分得清几多真假,从始至终我连名字都是假的,我说过的话你信了几分。
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一枚棋子,你自始至终永远算计好我下一步要做什么,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入你设定好的哪一个局。
你我之间,利益之交,虚情假意,谋算入局,彼此心知肚明。”
一字一句,利刃穿心,嘴角勾出一丝苦笑,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只是他谋中局里的一枚棋子?枕在他膝上,穿窗而过的雨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冷到心底。
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萧辞伸手缓缓摘下面具,烛光下那张脸被烈火灼烧过的伤痕斑驳纵横,垂落至榻的黑发,萎缩暗沉的肌肤,一尘不染的白袍,森森雨夜中衬的整个人宛若地狱厉鬼阴森可怖。
“吓到了?”他冷冷一笑牵动那张残破不堪的脸狰狞可怖“当日之约,如卿所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愿做失信之人,你大可不必和我剑拔弩张。”
梦中他摘下面具的脸无数次的与他重合,她明白也许心底那种饮鸩止渴一般的渴望会带给她毁天灭地的绝望,可当她真正看到这张脸,不是失望绝望,是心疼?
能够让他变成这幅模样,不是巧合,是刻意为之,是阴谋,逍遥王府所承一脉皆惊才绝艳,人中龙凤,为皇室所忌惮,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他容貌尽毁,身中奇毒,生不如死。
他隐忍不发、韬光养晦、清洗朝堂,是为了天下,那个九五之尊的皇位?可他已是油尽灯枯……油尽灯枯?不,不会的,他会死吗?他怎么会死?
萧辞重又覆上银色面具,嘴唇已成青白,止不住的咳嗽。
骤然回神,从他怀中起身,帮他拢好衣领,披上狐裘,毛毛躁躁不似往日利落,狐裘的结扣打了半天也没有系好。
“时辰不早了,下去吧!”
“是。”垂眸望了他几眼,毫无一丝犹疑的转身离开。
侍立在门外的景皓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把油纸伞,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纤瘦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看不到尽头的雨幕之中。
耳听碗碟破碎的清脆声响,景皓疾步跨门而入,萧辞伏在案几上,白色的狐裘遍布斑斑血痕,压抑着咳嗽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公子!”梨花落的雪梨花已经不足以延缓每年毒发的时间,这段时间身体状况愈发糟糕,毒中九圣的分量从三日一次增加至一日三次依旧无法压制丹燚寒潠日渐诡异莫测的毒性。
无暇手中的百花案有了新的进展,他严令制止无暇回转京都。
顾不了这么多了,即便违抗命令也要早日让无暇回京,此次旧疾来势汹汹,拖不得。
“不是假的。”萧辞喃喃自语含糊不清说了四个字,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吸粗重,额间满是冷汗。
“我去传信羽墨。”
他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支撑起身体,强行用内力压制住体内不受控制的毒素,沉静如水的黑眸望着不见收势的大雨。
宣和五年,黄州夏家,夏言楚;宣和五年十一月中,晋州月宫绣坊,鸾凤琦玉钗……皇宫!关心则乱,情深智损,他失了方寸。
解下身上的狐裘,快速的换好夜行衣,景皓大惊失色,拱手跪地“公子有何吩咐尽管吩咐属下,你如今的身体状况莫说动用武功内力即便感染普通风寒后果不堪设想。”
“我必须去。”
☆、暗涌
宸华殿, 灯花明灭,层层红纱低垂, 越绣金线牡丹次第而开,椒麝暗香,一室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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