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粉讶异地抬眼,小心地斜觑着疏荡的神色。总觉得疏荡前辈今日,说话神情都和往日不同呢!
“若不是疏荡老师当头棒喝,宫粉必不能警醒。此前,我其实学得很累,总是很焦心,担心自己不能顺利毕业,会被撤职,会被嘲笑,被逼着学,效率也不高。可是,修行哪里是一蹴而就的呢?我如今学得很安心、很踏实,每天都过得很有意义。”
“如此便好。”疏荡点点头,心道这丫头也算有慧根。“如果在学业方面有什么困惑,不必拘束,尽管来问我。”
“多谢疏荡老师!”宫粉盈盈一笑,心里乐开了花。她向着疏荡屈膝行礼,笑着倒退着跑了几步,一转身进了花房。
疏荡看着她的笑脸,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比他对着水面练习许久的笑容舒展百倍。
宫粉这一夜睡得极为香甜。
疏荡是她最为敬重的前辈,本以为在前辈的心里,自己已然被划为利欲熏心、心肠歹毒之徒。她想解释,却无从说起。她的所作所为,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今日,终于打开了这个心结。疏荡老师愿意相信自己已经改过,宫粉在梦里笑了。
睡了饱饱的一觉,醒来时只觉得精力充沛。宫粉快活地上完了上午的课程,背着小花包、跳着小花步,走向与自己的花房相反的方向。
她总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那个年轻的人类画师。
将花包往草地上一扔,宫粉整个身体躺倒舒展开来,迎着耀眼的阳光,发出满意的一声叹息。
将头扭到左侧,斜前方出现人类男子棱角分明的侧颜。
宫粉倾吐芳华:“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时,我觉得自己糟糕透了。连一个简简单单的香囊都做不好,还被疏荡前辈看见我借花木渡气。我以为前辈他会从此厌恶我。就连我,都厌恶我自己。”
是的,她宫粉无貌无才无德,空担了一个州府总督的虚名。每日庸庸碌碌,自以为已经尽力,勉强撑起一个空架子,又骗得了谁呢?
未开学前她每日四处巡视,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可是花木自会沐着风光雨露生长,她看与不看有什么要紧?何况,若是花木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无能无力啊!
开学后她疲于应对眼花缭乱的课程,早就跟不上进度了,却咬牙苦苦支撑,生怕被看出来她只是一个天资极为平庸的学生。
“直到,那天我看见你。你那么专注地画着我的花,没有多余的苛责和期盼。把盛开的花瓣、蔫掉的花朵、含苞的花骨朵,一股脑地全部铺于画布之上。美的、丑的,甚至生了虫子的,那都是我啊!有时,真的只想静静地开着我的花,外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说完后宫粉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羞涩地埋头浅笑。男子对此一无所知,依然专注地执着画笔,似乎在思索下一处如何落笔。
人类听不到花精耳语,也看不见身边的小花精。因此宫粉在对着他时,才能那么放松地吐露心声。
“粉粉,中午不回家午睡,跑这里来干嘛?”
宫粉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从臂弯里抬起头,看向一脸探究盯着自己的薰衣草。
薰衣草是宫粉的同桌,别的都好,就是有些懒惰,性子也慢吞吞的。她时常借了宫粉的笔记来抄,和宫粉很是要好。
“来这边晒太阳啊!那你呢?你家也不在这边嘛!”
见是薰衣草,宫粉便没那么紧张了。虽然她行的端做得正,可是这件事是自己的小秘密,并不打算分享。
“粉粉,别和我撒谎。我听说,”薰衣草挨着宫粉坐下,有几分犹豫,却还是坚持说出来,“你每天中午都去看一个人类。”
宫粉的心事被说中,瞪大了眼睛,内心各种情绪翻滚,说不清是羞惭、愤怒、委屈、狂躁,还是别的什么。
“喏,就是他吗?”薰衣草指向作画的男子。
“我,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宫粉捂住脸,不知从何说起。
☆、第二十九章 爱情,太遥远的存在
“粉粉,虽然我上课经常睡觉,在梦里也听到修玉老师讲‘妖精不能爱上人类,否则必遭天谴’。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没有!”宫粉欲分辩,却无奈地发现任何言语都太苍白无力。
她喜欢这个人类的男子吗?
或许有一些喜欢吧!可是这喜欢,和喜欢疏荡老师、喜欢蜡梅表姐、喜欢薰衣草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她和这个人类有何瓜葛吗?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除了每天看着他画画,自言自语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和他实在不曾有任何联系啊!
“爱情”两字,对于小妖宫粉来说,实在是太遥远的存在!
“别再说了!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宫粉粗暴地打断还在劝诫自己的薰衣草,站起身。“下午还有课,回教室吧!”
薰衣草跟在宫粉的身后回去。她们俩各怀心事,都没有注意到身旁桃林里投过来冷冰冰的注视。
下午的课宫粉一个字也没听进心里去,她脑子乱哄哄的。一时想“对那个人类究竟是什么感情呢”,一时想“完了,若是被疏荡老师知道,又要对自己失望了”,一时又后悔对薰衣草太凶。
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明月初升时宫粉下了晚课,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屋子里太闷,她睡不着,沐着月光出来走走。
今晚的荷塘却是很热闹的。池塘中心的凉亭里,修玉和疏荡正在棋盘厮杀。沁蕊穿着一件鹅黄的对襟襦裙,端坐在石凳上观战。
看见宫粉在池塘边上散步,沁蕊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今天你有眼福了。高手对决,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沁蕊笑道。
“谢谢梅表姐。”宫粉乖乖地挨着蜡梅坐下来。
疏荡执白子思索良久,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子还未落下。
蜡梅饶有兴趣地盯着棋盘,余光更有兴趣地瞥向疏荡。相信无论疏荡下一步落子何处,她在心里都会拍手叫好。
修玉双手环抱,露出自信笃定、怡然自得的笑容,其实他也很紧张疏荡下一步的动作。
在三个几百岁的老妖精面前,宫粉的智商已经下线,她托着香腮,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然而疏荡还未落子,这片寂静就被打破了。
一对情侣相拥着从池畔走来,看见凉亭里的石凳,便过来坐下,先指着天上的月亮起誓,又接着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四只妖精一头黑线。
“唉,年轻人嘛!谈恋爱谈的难舍难分,正常,哈哈,正常。”修玉率先站起来,正了正衣冠,向疏荡拢手道:“芦兄,今日这棋局确实精妙,不急于一时拆解,不如明日继续?”
“如此甚好,我也要再想想。”疏荡连忙接道。
“天色已晚,我也要回梅苑了。下次巅峰对决,修玉你一定要叫我来观看哦!”蜡梅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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