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整个人仿佛冷凝成一尊雕像,像一只潜伏于暗处、伺机雷霆出手的灵兽。
周围众人不由得为她的气势所动,个个摒息提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璃腰身轻扭,手臂却端得十分平稳,手指扣动扳机之际,只听得“嗖,嗖”数声连响,十二支倒钩箭依次弹出,眨眼间,对面五张箭靶的红心正中,已经插满了箭矢!
周围一时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凭借上乘的连弩弓,要想连续射中同一个目标,并不算什么难事。
但若想要在瞬息之间,连续射中几个不同的目标,则需要非常高的技巧。
在场诸人,皆是习武多年的沙场名将,却也没有把握连续射中两个以上的箭靶,更何况是五张!
白原最先回过神来,抚掌赞道:“王妃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如此的身法,想必是受过名师大家的悉心教导。”
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口称赞,慕容煜亦是含笑望着阿璃,目光中泛着自豪之情。
阿璃放下弩弓,从侍从手中取过斗篷披上,转身扫了圈众人的神情,不禁又有些后悔起来。
她想起小时候教自己如何杀人的鬼伯,笑得有几分苦涩,轻声敷衍着说:“扶风侯府里教授武功的师傅,倒是有几个不错的。”
陈国扶风侯府富甲天下,自然有财力花重金请来名师教导。
众人听阿璃这样说,倒也没有怀疑,只是忍不住又暗自揣测着,这些重金聘请的奇人异士,该是何等的高手……
慕容煜对古鹏说:“既然弩弓已经送到,即刻分发下去,让长弓营的士兵都尽快熟悉使用方法,若是有什么疑问,也好向白先生提出。”
古鹏领命,“是!”
旁边一个将领打趣长弓营的主将道:“褚兄,王妃一出手就是连发十二箭、命中五靶,你手下那帮家伙,可再别想再找出什么借口,破不了陈国的铁盾防御!”
褚大庆朝同僚胸口击了一拳,“你小子少胡说八道!我们营的兄弟何时寻过借口?不管怎么说,这次有了这批弓箭,咱们决计要让陈国人皮开肉绽,吃定苦头!”
众将齐声朗笑,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慕容煜和吴予诚一前一后地朝阿璃投去了目光,但见她神色自若,唇畔噙着丝浅笑,似乎完全没有介意褚将军的话。
副将杨超亦是精明之人,随即反应过来,王妃毕竟出身陈国,在她面前肆意讨论如何击溃陈军恐是不妥,于是握拳咳嗽了声,“这仗该怎么打,陛下自有圣裁,大伙就别乱聒噪了。”
☆、华阳关 (三)
一行人又在营中巡视了一圈,天色渐渐暗下来,慕容煜跟阿璃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夜就在营中歇息,明日再返回宛城。
古鹏把中军帐的内帐腾了出来,自己则搬去了杨副将的营帐。
阿璃跟着慕容煜走进内帐,见里面陈设朴素,除了一张不太大的军榻,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
慕容煜曾见识过阿璃在树上睡觉的本事,倒也不担心她会睡不习惯,只微笑问道:“阿璃,你还是第一次进中军内帐吧?觉得跟你想像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阿璃转过身缓步踱着,像是在好奇地四下环顾着。
慕容煜并不知道,她生平第一次进入中军内帐,是在十五岁那年,奉扶风侯之命潜入卫军大营,刺杀了卫国大将军秦世景。
第二次,则是四年前,在汕州的燕军大营,刺杀了当时燕国的国君慕容炎……
可是,这些不堪的往事,又如何能向面前这位笑容明朗的男子说起?
半晌,阿璃轻声回答说:“嗯,比我想像的,要简单许多。”
慕容煜笑了笑,正欲开口,却见阿璃转过身来,继续道:“乌伦,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会把女娲神石取来给你?”
她走到慕容煜身旁,伸手挽着他的胳膊,“我央着你带我来华阳关,其实,是想从这里带一队人马跟我去东郊密室。”
慕容煜闻言微有诧异,“此处并不靠近宛城,你若是想调遣人手去东郊的庄园,理应从宛城直接出发,来得更方便些。”
阿璃摇了摇头,头轻轻靠着慕容煜的手臂,“我说过,去拿这女娲石,并不真是要借助它的神力,而是想起到一个振奋军心、挫败敌方士气的作用。其实,要从密室里把这神石取出来,只需我一人之力便可办到。但若是我带着华阳军营的士兵一同前往,让他们亲眼见证女娲神石成为燕帝的囊中之物,继而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不用我们昭告天下,便会自然而然地传遍整个战场。如此这般,好过我们直接从宛城去取了来。那样的话,就算我们大肆宣扬,旁人也未必肯信。说到底,没有风氏族人触发神石的灵力,女娲石看上去就跟一块普通的石头差不多……”
慕容煜琢磨着阿璃的话,忍不住揽住她的肩,低头去看她。
“阿璃,”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想法不错,考虑得亦十分缜密,只是……”
他沉吟了片刻,斟酌着语气,缓缓说道:“我感觉,你看待事物,似乎有些过于多疑。我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不过,若你事事皆如此费心揣度,岂不是活得太辛苦?”
阿璃抬头看了眼慕容煜,旋即又垂下眼帘,似打趣地问:“怎么,你又想起我以前讲过的那些话了?”
两人初次在八方镇相识,其后又结伴同行,阿璃曾语重心长地告诫慕容煜:“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好意通常都是有代价的”。
后来,慕容煜拿这句话揶揄过她,笑她当初怀疑自己居心不良。
慕容煜笑了下,说:“这倒也是,一开始认识你时,你就是这个性子。”
顿了顿,他接着道:“有警惕性并非坏事,我只是不愿你思虑太重。尤其是,为了我的事。”
阿璃回想起今日在练箭场的情形,她几经犹豫,冒着被人识破的风险,在一众将领前展示箭术,不就是揣度着燕国人至今对自己持有敌意,担心因而牵连慕容煜被他们看轻?
她很清楚,自己在燕国军营中的名声并不好。诸多关于放走风青遥、关于她与东越仲奕的传闻,让她成了人们心目中蛊惑了国君的红颜祸水。
她可以接受别人对自己的憎恶,却没有办法容忍慕容煜因此背负起贪色昏庸的罪名。
如果他们想要的,只是让自己成为一个个完完全全的燕国人,那她愿意去尝试。
即便是,她手中的弓弩注定要对准南朝的子民……
沉默了一瞬,阿璃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以前也没这么多心眼的。小时候,我阿爸还总说,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慕容煜听阿璃提过她少时的一些经历,猜测着她个性中多疑戒备的一面,恐怕也是因其身世飘零、孤独无依。
他不由得心生怜惜,收臂拥住她,说:“谨慎些也好。明日我会让古鹏多调派些人手,跟我们一起去东郊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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