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走到墨翎身边,搂着它的脖子,眼神戒备地问蒙卞:“需要多少?”
蒙卞挠了把蓬草似的乱发,“其实这个法子我也从来没试过,毕竟,这世上早已没有了神族,纵然我有心想尝试,也没有那机会。”看了眼墨翎,瞬间神色由几分不得志的怅然转为兴奋,继续说道:“我想,可以先试着喂几小口,看看是否有好转的迹象。”
阿璃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蒙卞回屋子取了只造型古怪的瓷制器皿来。
阿璃抽出匕首,贴到墨翎的腿上,轻声说:“墨翎,我得借点你的血。”
墨翎弯下脑袋,看了看紧贴着自己腿上的匕首,抬起头,抖了抖羽毛,静立不动。
阿璃迅速地在墨翎的腿上划了一刀,鲜血渐渐渗出。
蒙卞用瓷器接住血,抬眼瞅着墨翎,撇着嘴说:“我刚才想摸它一下,立马逃得老远。你这拿着刀割它的腿,居然一动也不动。”
阿璃抚摸着墨翎,把头抵在它收拢的羽翼上,墨翎转过脑袋,用鸟喙轻轻蹭着阿璃的头。
其实,很多时候,墨翎也不会让阿璃随便摸自己,但它明白,此时阿璃需要它的帮助。
蒙卞接了大约半碗血的量,把器皿移开,又取出些止血药来给墨翎敷上,一面说:“它的血止得很慢。你划的口子并不深,流了这么半天,早该自行停止了,可一直止不住。”
阿璃心想,难道是因为血液中有神族灵识的缘故?延羲的血也很难止住……
蒙卞进到屋里,慢慢把墨翎的鲜血灌到延羲口中。
一个时辰以后,延羲的脉象果然有了好转,脸上也稍微有了些血色。
蒙卞一向好奇于神族神兽,今日不但有幸碰上,还能亲自动手医治,激动地胡子直抖,搓着手说:“果然有效!果然有效!看来书中所言不虚!”
两人又依照此法,再取了些墨翎的鲜血,喂给延羲。
阿璃心疼地看着墨翎腿上的两道伤口,心想墨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流血,而且竟然是自己亲手拿刀割出来的。
“墨翎,”阿璃搂住它,说:“晚上我去捉兔子给你吃!”
墨翎拍了拍翅膀,喉咙里发出愉快的咕咕声。
回到屋中,蒙卞重新包扎了延羲背上的伤口,续接了被划断的肩胛筋骨,嘴里说道:“下手伤他的人手法很是精准,利器的锋端从肩骨结节处穿刺而过,挑断了内外两缘筋,相当于废了他的右臂。从伤口上看,出手的速度又很快,断裂处的开口很齐整,倒让接骨方便了许多。也不知这人是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活。”转头看了眼阿璃,“你知不知道是谁伤得他?”
阿璃低垂着眼眸,走到榻前,帮着蒙卞给延羲穿好衣服,嗫嚅着说:“哦……陈国的一个杀手。”
“什么杀手?竟然要刺杀扶风侯家的公子。”蒙卞一边继续问,一边起身走到屋角的一口大木箱前,打开箱盖,在里面翻找着。
阿璃清了清喉咙,“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哪个巫医像你这么话多的?”
蒙卞倒不着恼,慢悠悠地说:“我这个人好奇心重,也正因为我好奇心重,才学到很多其他巫医没有的本事。”他从箱底取出一套衣服,捧在手里看了良久,缓缓踱回到榻前,将衣服递到阿璃面前,“我这里只有这一套女人衣服,先借给你穿一下。”
阿璃接过衣裙,展开一看,是一套蓝底带刺绣的暗夷族女子服饰。暗夷女子精于绣功,喜欢在上衣的盘肩和袖口上绣上五色的花鸟花草图案,而下装的百褶裙则用蜡染出花纹,再在裙边以刺绣点缀。阿璃摸着衣服,回想起小时候,自己总是羡慕寨子里的年轻姑娘们,可以穿上漂亮的衣裙,在篝火边载歌载舞。那时,她喜欢摇着阿妈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穿裙子?”阿妈微笑着说:“等你再长大些。”
阿璃把衣裙递还给蒙卞,“这套衣服太好了,我怕弄脏了。”
蒙卞没伸手去接,似有些无奈地说:“我其实也不舍得借给你穿,不过你浑身是血,腥味太重,惹得我一屋子的蛊虫躁动个不停。”挥了下手,说:“赶紧去换了!”
阿璃狐疑惊异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
蛊虫的厉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却恨莺声似故山 (一)
风延羲悠悠转醒的时候,天已黄昏。
他勉强睁开双眼,只觉得全身疲然无力,头脑中一片浑浑噩噩。四周光影昏暗,隐隐可以看出自己躺在一间低矮的屋子里,床榻斜对着敞开的屋门,夕阳的余晖正从那里透射入屋内。
门口站着位穿着暗夷服饰的女子,娉婷婀娜,百褶花裙盈盈翩转。
延羲努力想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几番极目凝望,却只能捕捉到她的背影。一阵倦意袭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唇角浮现出一道温柔的笑。
阿璃靠着门框,向院子里低头切着草药的蒙卞问道:“你对蛊虫有多了解?”
“你想知道什么?”
阿璃沉吟了片刻,说:“有一种蛊,可以用来传召千里之外的人。被传召的人,如果不及时向母蛊的方位前行,就会受噬心之痛。”
蒙卞“哦”了声,说:“很多子母蛊都可以这样用。”
“那,”阿璃踱到蒙卞身边,蹲下身来,“有没有解法?”
“子母蛊也分很多种,每种的解法也不一样。”
阿璃脸上微微有失望之色。她顺手捡起几株草药看了看,打算坐下来帮蒙卞切药,却被蒙卞制止住:“你不要坐!别把裙子弄脏了。”
阿璃哧笑了声,站起身说:“你这个人,先前我怕弄脏了不愿穿,你非要我穿。现在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要不你另外找套衣服给我?男人的衣服也行。”
蒙卞放下切刀,用袖子抹了把胡子,缓缓说:“还是穿着吧。”
阿璃打量着蒙卞的神情,试探着问:“这衣裙,是谁的?”
蒙卞抬头看着阿璃身上的衣服,眼神中似乎有了些迷惘和悲伤的情绪,半晌才开口道:“是我妹妹的。”
“你妹妹呢?早嫁人了吧?”
蒙卞低下头,继续切着药,“不知道。”
阿璃见蒙卞不再开口,揣测着其中多半有难言之隐,默默转身回到屋内,查看延羲的情况。
朦朦胧胧中,延羲感觉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接着又把手轻柔地放在自己的额头。
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女子用暗夷话说道:“怎么还不醒?”
延羲胸口一窒,喉咙中一阵紧扼的酸痛,用尽全力抬起手,抓住了覆于额前的柔荑。
阿璃猝不及防地被延羲攥住了手,吓了一跳,正要甩开,却听延羲呓语般地低声唤道:“阿妈……”
若是一句平常的娘亲,阿璃或许依旧会抽回自己的手,但这一句阿妈,却是用暗夷话喊出来的。惊讶之下,阿璃怔怔地看着延羲,直到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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