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奕自小博览群书,对奇门遁甲、工艺器械皆有所研究,此刻捧着卷轴细看一番,不觉拍案称绝。
“阿离,”仲奕放下卷轴,“督造弓弩和部署禁卫的事,何不由你亲自来负责?朝中大事虽是母后说了算,但封你个一官半职我还可以办到。”
阿璃差点没把嘴里的菜喷出来,晃着筷子说:“我可当不来官差!再说,我是个杀手,如果让人看破身份,岂不丟尽东越朝廷的脸?”
仲奕的眼光扫过阿璃的银面具,“你不是说,世上既知道你身份,又见过你真容的,只有扶风侯和风延均吗?此二人来东越的机会不大。世人只知魍离的银面具,一旦你摘下面具,旁人又怎能知晓你的身份?再者,你既已决定离开扶风侯,难道还想戴一辈子的面具?”
阿璃清了清喉咙,说道:“不是我不愿意摘面具,只是……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像女人……”她的声音低如蚊吟,“你不是讨厌女人吗?所以……那个……”
仲奕笑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这样期期艾艾的倒是像个女人!”
阿璃正欲开口辩驳,外室中突然有人呼了声:“君上。”
仲奕朝阿璃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蹙眉说道:“寡人不是让你们在殿外伺候吗?”
“君上恕罪!只因太后圣驾正往温泉宫行来,奴婢只能斗胆惊扰君上。”
仲奕吩咐侍从退下,收起卷轴,对阿璃无奈地一笑:“今夜不能久留你了。”
二人入住温泉宫这十几日,常常秉烛夜谈至深夜,有时聊得累了,干脆合衣同榻而眠。阿璃自小与仲奕耳鬓厮磨,此际又扮作男子,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仲奕也觉得本该如此,一切自然无比。
阿璃推开窗户,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似有不少人朝寝殿方向走来。
“糟了,你母后已经到了。”她转头看着仲奕,“听声响,她身边带着身手不错的侍卫。我若现在出去,难保不被发现。”
仲奕伸手关上窗户,拉了下阿璃的手,“跟我来。”
内室中的睡榻宽大,上罩鲛绡帐,帐外靠墙的一侧有一扇鎏金香木屏风。
“母后应该不会进到内室来。不过,以防万一,你先躲到屏风后面。”仲奕指着屏风说道。
阿璃点了点头,身手敏捷地闪入屏风背后。
☆、未语可知心 (三)
过了会儿,阿璃听见外室中隐有人声,凝神细听,却听不太清楚,忍不住开始腹诽东越人说话太温柔。
声音渐渐大起来,伴随着脚步声,说话的人从外室移入内室。
“以哀家看,延羲公子非如你所猜测的,意图篡夺东越大权。倘若他有如此狼子野心,就不会拒绝封侯豫州,而求陈王改赐暗夷。豫州乃中原要地,自古兵家必争之重镇,富庶一方。将来他如果要拥兵自重,没有比豫州更好的封地选择。暗夷地处南方偏僻山林,除了贱民和瘴气,还能有什么?”
阿璃闻言心头咯噔一下。风延羲竟然向陈王请封暗夷?他这次又打得是什么主意?
裴太后的语气转冷,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心怀不轨,哀家岂会任由他得逞?当务之急,就是与青遥公主完婚,和陈王结盟,联手击退北燕大军。再者说,这道盟约能维持多久?等打败了燕国,东越和陈国最终也难逃一战,到时候,青遥作为扶风侯的独女,会是我们手上一枚有力的棋子!”
“母后,”仲奕的声音响起。听声音,他似乎同裴太后隔了些距离,语气平淡,但阿璃仍能听出其中不寻常的紧绷:“既然风青遥只是一枚棋子,又何须让她诞育皇嗣?将来只能让孩子平白受苦。”
“哀家教过你多少次,身为一国之君,凡事需以大局为重,一切以江山社稷为先。哀家此生,一定要亲眼看你一统天下,称帝中原!”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你对女人,并不了解。身为女子,无论之前是怎样的人,一旦做了母亲,都会把全副心思放到儿女身上。哀家十四岁时,因为父兄的意愿,嫁给你的父王、当时的太子。那时你父王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位得宠的嫔妃,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任由太子妃对我百般*。我不愿让家里人担心,只能独自躲起来偷偷哭泣,连死的念头都曾有过。后来因为有了你,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也从此变得坚强起来,一点点学会如何筹谋算计、如何讨你父王欢心。你十岁那年,王后怂恿你父王,将你送去陈国做质子,当时我就发誓,我的儿子将来一定要赢过所有人!你跟你父王不同,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将来,青遥也会一心一意地为孩子打算,即使是亲哥哥,也不能比儿子更重要。就像我现在,虽然也会扶植裴家的子弟,但绝不会让他们威胁到你。”
仲奕沉默不语。
“进来吧!”裴太后高声唤道。
阿璃听出两名女子应声缓步入了内室,仲奕立刻朝内移动了几步。
“今晚好好服侍君上,如若有误,就不用想活着走出温泉宫了!”太后的声音冰冷凌厉。
“是,太后。”两名女子的回答带着颤音。
裴太后略沉默了一瞬,转身出了内室。
阿璃偷偷从屏风后探出半边脸,透过纱帐,隐约看见室内除了仲奕,还有两名丰盈窈窕、身着纱裙女子。二女皆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离仲奕大约四、五步的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半晌,左边穿着碧罗纱裙的女子嗵地一下跪倒在地,旁边红烟纱裙的女子也跟着跪下。
“求君上垂怜!”
仲奕的手紧握成拳,缓慢地开了口:“你二人是裴丞相府上的?”
“回君上,是。”
“寡人明日会向母后求情,饶了你们的性命。”
碧罗裙女闻言抬起了头。阿璃见她容貌娟秀、肤色白润,一双秋水眸中却透着惊恐。
“可,可太后说……若是今夜不得君上临幸,便要以死罪处罚奴婢和奴婢的家人。”
穿红烟裙的女子,声音发着抖,又说了句“求君上垂怜”,跪行至仲奕脚边。
仲奕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倒身后的雕花香炉架,“不要过来!”
即使隔着纱帐,阿璃也能看出仲奕的脸色发白。
她呼了口气,随即凝神摒息,从屏风后悄声绕到两名女子的身后,出手极快地点了二人的穴道。
阿璃扫了眼地上失去知觉的两个人,抬头看向仲奕,“你还好吧?”
一向清雅俊逸的东越仲奕,此时眼神仓皇,一只手压在胸前,微微喘着气,对阿璃费力挤出丝微笑。
以往,阿璃也听过仲奕讲他胸闷窒痛的情景。但今日亲眼所见,她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把身为女子的真相告诉仲奕。
阿璃倒了杯茶,递给仲奕,语带戏谑地说道:“今日我算是见识了,美人哀求着对你投怀送抱,你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52书库推荐浏览: 纪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