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鬼天气!”微仲衍手上的霎扇摆弄的飞起,嘟嘟囔囔的看着中宫太极星忽闪忽闪的蒙着一层晦暗的光芒。比干的声音从背后凉凉的传来:“王子何时亦学大巫观星——”
伴随着比干充满凉意的声音是箕子总是饱含威严愤怒的诘问声:“儚!王当真荒谬。女娲降祸于人间,若当初…”
“无当初。”箕子略略惊讶,见比干已经淡然的折住话意,凉薄的唇颇含冷酷决断:“商王只有子受一人,不会再有他人。”
箕子愣了半响,见那消失的银白身影,随后满腹怨气不得发出,将周身小樽摔得满地皆是,微仲衍打着哈哈般无奈的耸耸肩。他转过头去,东方青龙七宿的龙腰中冉冉有一闪而过的冲天之亮,心月狐妖异的紫色光芒似乎弥漫而出,正朝着太极星横冲而去。
“不是吧…”微仲衍揉了揉自己醉意醺醺的双眼。心月狐冲天,这是灾兵之相啊。
他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仍旧酣然大睡。
比干刚入座,身旁的火正便匆忙的敢来在他的耳边轻轻低语。他轻轻挥手,对方只能叹息一声告退。王都的祭祀暂时结束,商王在宫内大宴群臣,四方来朝,宾客万千,众人自然也开怀畅饮。
王都年岁酒谷饱满,瞽蒙领命奏乐,祼祭之乐便欢欣鼓舞,嫮巫手中的祼器低低奏响,似民于田间的伐木号子,声音则是强而有力:“峨峨、祭!罶出、游鱼入!神来、送谷,今汝惟商,在谷!在谷、天生父母!懿德王哉,兴天!”大商的巫女扭动着纤细的身姿,随后商王兴致缺缺的拍拍手掌,笑意却弥漫在面上:“大商的巫女十之有九皆是周邦之人呢,周侯,是否?”商王大手一挥,玉爵便被抛到百丈开外的苞茅之中,敬告着祭祀天神。
比干纤细的指尖在未挡住那玉爵时被划破之间,在座下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他只是冷淡的挥过手去,箕子却干脆起身怒目训斥:“苞茅缩酒是敬告天神的礼仪,我王怎能又如此不敬?王忘记了女娲降祸吗!”
商王哈哈一笑,转首轻描淡点的观察着周侯姬昌,从进来时这个男人便文雅有礼却少言寡语,他已经步入耳顺之年了,那双眸子却似乎不似表面一般平静。姬昌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如果忽略掉他那洞若观火的双眼。
姬昌起身告拜,似无意般忽略了箕子的训斥,声音意外的苍老,似生锈的吉金般枯涩:“自古以来姜氏之女世代沟通天神为巫,姬姜由炎黄起曾略有交往,因而进献大王。”
商王的托着下巴笑意冉冉:“将曾经的母族送来做巫,天都一日杀掉的姜女便有千百,周王真可谓‘仁义’呢…”众小臣自是尴尬相,唯有九侯起身冷冽沉言:“王慎言!”九侯肇为王后韵之父,一时间情况更是错乱不堪。商王心思百转,谁也不知他会何时发作。
他轻微的挑了挑眉,好言好语的呵然一笑:“九侯、祺也、少安!予一人之玩笑耳!”
好似弹珠在水面上打出波纹,肇发一切的根源是一位发狂的巫女。她忽然在乐舞中扯碎身上的朱贝玉石,不停的狂叫,身上被自己的指甲拉出血痕,无论谁上去阻挡都被她手中忽然出现的玉石戈头刺伤,那鬼魅的尖叫声伴随着□□身体的血痕四散在柔软的毯上,好似被折断脊梁后哀鸣一声便似要咽气一般。众臣尚未在慌乱中回过神来,箕子已经上前一步扼住她的肓尖厉声质问:“是否神谕降临!速速爰之!”那巫女睁开仅剩的一目,口中吐出的粘稠血液像毒蛇一样蔓延在箕子的皮肤上,重重吐出半口浊气:“天——降——祸!”
箕子再度摸上她的皮肤,残缺的人体已经冰冷。阴暗角落中站立的比干心下被忽如其来的躁动不安所袭击,他望着商王,指望他能发发慈悲之心慰藉一番。
“拙劣伎俩。”商王放下手中的酒杯,从始至终,他嘴角的笑意尚未散去:“周邦之巫自大商诅咒商王,周候其心昭然。”姬昌瞳孔微缩起,在他不经意之间已经被披甲士束起,这几乎行云流水的一场游戏却并没有令他诧异。他几乎是安静的等待着裁决,只是轻轻垂首:“小臣非敢罔上。”
九侯亦从那巫女尸体旁上前有些焦急的敬告:“王、此乃天意,非是周候之过!”
商王歪着半面脸邪邪的冷笑:“假借神意,这才是不尊神道,羑里城在王宫心脏之旁,可以令周候冷静头脑!”
接连几日的风暴,自从帝辛登位后从未断绝,先是商王在女娲宫戏弄众神之母,而后是以先圣著称的周候送来姜氏巫女诅咒大商,王因震怒而将其囚禁于羑里城,一切的一切令人瞠目。
周都周原隐秘宁静的月色中被行人急匆匆的身影所打破,王公子伯邑考俊秀的面容上满是忧愁,他一再握住太颠的手确认到:“王父真被囚禁?师勿戏。”太颠望着两旁角门中急匆匆入内的宫人,满眼血丝忍泪:“是、几乎只在顷刻间,王上只言他预料有灾难降临,万望殿下忍耐。”伯邑考的眼睛更加忧伤了,他本是一个温文的公子,然而此时眼中却忧伤如月色。肩膀被轻轻抚慰,伯邑考回首望着母亲,眼中满是祈求:“算者不算己身,即便通天又如何?” 太姒双眼平淡,同他的先母太姜、太任相同,姬氏之妇向来如此。她默然摇头,示意长子遵循丈夫的训诫。
可惜她终究叹息一声,长子心意已决,似乎已经有成全孝道之心。堂下的孩子们有的尚且幼弱,父亲如此,长兄如此,开罪大商的周邦未来又会如何呢?
伯邑考望着太颠,对方英朗的面容已失武士傲气,他知对方也在等着自己的肯定,他们不过强忍着接受姬昌的训诫。
南宫适等人已经随之而至,周邦之人最善冷静,但心中之火却烈于任何人。伯邑考手执王符,忍住内心的郁愤冷静的下达命令:“吾将入商,请召公子奭同夫人主政!”
三日后行“大蒐礼”,太颠越发的摸不着头脑,往日豪爽的笑意也露不出来,只是一把抓住身旁须发发白的南宫适叹息:“师!大公子何意?大蒐礼乃是战前宣誓,这是否阵仗太大——”南宫适哼笑一声,指尖捻着白须:“大公子是想要告知天下商王不公,此意虽好,失之理智。”太颠不大懂得那最后叹息声是为之何,却发现身旁轻飘飘的多出一个纤细的身形,他尚且残留着几分少年的秀丽面容,五官精致描摹如白瓷,倒是满眼不见惊慌神情。
太颠对着那少年人的面颊就想一阵折磨,可惜被对方轻飘飘的躲开。他望着台上强忍悲伤的伯邑考轻轻的笑了笑:“大公子若去只能是无功。”太颠皱着眉恶狠狠的斥责:“闳夭、你这小子妄言!你是日日同二公子那个怪胎混在一起,大王被囚,二公子也不见踪影吗!这可真是…”
九台之上的伯邑考告知臣民,敬天祭酒,他的面前映入的是臣民们饱含悲愤的容颜。岂不知我不欺人而人欺我?伯邑考望着九台上的女娲神像,几乎以虔诚的姿态跪拜在她的面前。若女娲能够降祸于商王,为何不能施恩于周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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