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拍了拍他细瘦的背,呵然笑笑:“尚有烈酒,饮一杯,瞧你衣衫尽湿——哎,不喝也莫要浪费。嚯,可惜这酒…打翻他作甚。”
乒乒乓乓一阵响声后,闳夭躲到一旁去赌气,白瓷般的面颊上怒火将未散去,眼角同唇角皆被气得通红。姬发的瑞凤眼总似睡意未消般慵懒,此刻眼中水波潋滟,施施然踱步到对方面前轻轻一拜,露出两排白皙的牙齿:“大人就莫要生气了,同发这般人生气,着实气坏了身子。”
闳夭眼角斜着一瞥,徒劳冷笑一声转过头。不一时别别扭扭的抿着唇道:“狝田之时,各个王子手中私兵将欲会武大猎,如今准备如何。”
姬发转过头去,黑色的眼淡淡看着蒸腾的水汽:“吾不欲狝田。”
闳夭愣了愣,复而不可置信的喃喃:“胡说什么、胡说什么!”姬发的双臂被他仅仅抓住,倒是充耳不闻,只是轻轻垂首任着闳夭挟持自己。
“那——这些日子汝不干涉王政,到底去作何事!”
姬发懒散的歪了歪头,凤眼微微挑起:“城东新酒出炉,酒女皓腕素白,别有滋味;北部戎狄入了新马,马踏城郊菜田,去帮着邻人捉马;还有城郊新来一位垂钓者,着实古古怪怪…”
“够了!”闳夭怒吼一声,坐下身子颇为颓废:“为何总是令人失望,明明汝之才能无人能敌,假使汝有心为之,不论周邦还是天下,皆能收入囊中…”
“嘶嘶——”水汽在将到顶时发出嘶哑的声音,姬发将那炉盖掀起,淡淡的轻叹:“得闳夭之希冀,发实为荣幸。然有天之命为闲云草莽,始终非你心中帝王将相。还望保重己身,莫要为难自己。”
闳夭忽然起身,将周边之物带落摔于地上,未曾回首便迅速跑出门外。
君子如玉,残玉见焚。
姬昌拾起了那破碎的环佩,轻轻将它置于袖中。
这雨声来的怪异,然天怒人不知,天怨人不管,到处夹杂着嘻嘻的笑声。
“嗨,不玩儿了,吃来吃去都是死局!”花季少女凑在一起自然是唧唧喳喳多嘴碎语的,偷眉猫眼的捂着嘴巴嘁嘁喳喳,到底百无禁忌。
“晓得哦,二公子救来君上,本是有功,然君上偏偏冷淡,汝等可晓得…”
“嘿,上次有苏二公子亦随从,却也不过是因为伯夫人怜惜罢了呢。到底大公子,在西岐处置事物得当,西伯似很是畅然咧!”
“呵,且忘了尚有公子旦?旦公子为神通,早慧之人咧。”
“哈,旦公子当真俊秀漂亮,然他那双玄眸令人生寒…公子奭虽然是族中其他亲房之人,然即为诸公子之长,夫人亦为贵族,说不准是他咧…”
“公子振铎善军,又是夫人亲子,所谓战功赫赫,说不准是他!”
“便只有二公子,嘿…公子虽然也称的俊,然如同泥泞一般,整日在外同三教九流在一起,着实不类王族…”
气氛瞬息而变,闳夭发丝散乱,然面容冷却令人不敢直视:“胡言乱语,好大胆子!夫人可知道其婢子如此狂妄!”
“大人恕罪…”
“大人饶命!”
“呜呜,大人莫要说出去啊!”
少女们被吓破了胆子,在潮湿的水面上泪眼迷离,使劲儿的磕着头,闳夭却冷着脸丝毫不留情面,站在一旁对她们狼狈的模样丝毫不留一个目光。
“真是脾气越发大了起来。”散宜生白衫轻飘,狐狸眼儿眯笑着,手中折扇却轻佻扬起:“诸位下去吧,闳夭大人不过是同你们耍个把戏罢了…”
年轻的少女们狼狈的搀扶着走了。
“哎呦,踩到裙摆了!”
“快逃、快逃呀!”
“闳夭大人真是好威风,将气撒到这群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身上。”
闳夭挥挥衣袖,本就淡色的眼瞳冷的同刀子一般:“妄议王子之事,此等愚蠢妇人不配。”
散宜生个子偏高,身形潇洒,颇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人,且是似笑非笑掩住唇:“你一心想要追求的理想国度是否破灭了?他…到底是否是真正的王者,已经自有答案了吧。”他看着闳夭,那少年人虽然心中煎熬,眼中却仍旧高不可攀的冷着:“怎么,尚不放弃?”
闳夭冷笑一声擦身而过:“多管闲事。”
散宜生自后追上来,嗓音含笑:“闳夭,二公子一心追求隐士之梦,欲效仿许由、巢父,为何汝却偏要强求于他呢。如同夏桀问天,这是将他推上绞刑架,而非能够光耀你梦中的理想国度。”
“你不会懂,”闳夭眼神迷离,轻声喃喃,“你们永远都不会懂得他。”
散宜生望着淅沥的雨声,难得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
秋九月,风旗烈烈。
“教大阅,始!”
“始!”
“始!”
风马旗烈烈扬起,诸军人整军列“表”,在质明前后裂下军阵。西伯姬昌身着朱芇青珩,麦色面容上肃穆庄严:“於铄王师,遵养时晦。彼天命周,千秋万载!”
“吾王尊圣!”
“吾王尊圣!”
臣民在观望尊贵的西伯姬昌,却发现那位历经艰险归家之王,双目灼灼的望着天空一动不动,那双曾经饱含智慧的眼,如今却越发隔离众人,俨然如同天神之子一般隔绝尘世。
臣民在王上的沉默凝视中不敢轻言,恰是南宫适白髯飘飞,沉声低言:“王,请您誓师!”
姬昌回首将虎豹之血洒在黄土之上,他望着那天空中飘过的一抹紫色云霞,映照的面色罹红。
“天命为周,彼誓众生,不用命者斩之!”
号令已下,顿时男人们的疾呼声交错而起,马蹄的嘶鸣声拔出人类心中最原始的征服欲。
中军太颠击打鼙鼓,大声呵命。鼓人三次,司马振铎,官吏举旗。鼓进而行,四“表”皆进。鼓戎三阙,车三发,徒三磁,自然是操练得当。
散宜生轻笑一声,手中扇轻轻煽动:“我王大吉,近来周邦干旱已久,便要大蒐而雨,必定是上天受命而雨之。”
周侯沉着眸子淡淡低言:“过后大猎,诸王子可至?
散宜生狐狸眼儿微微一转,抿着薄唇一笑:“皆至。”
姬昌双手垂在袖下,似在深思,半响后望着军阵烈烈:“过礼。”
太颠鼓声将停,刈栏之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刚才尚且整肃的军队迅速分裂开来,诸公子各成阵势,彼此紧张对峙着。
“开!”
“开——!”
一触即发。
众王子皆是一身戎装,一向掌管册作的公子旦与文雅的伯邑考亦同样手中执剑。闳夭细细的搜罗着,终于看到了人群中的姬发,他送了一口气,略一抬眼,竟发现姬昌亦盯着姬发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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