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有信物,我以为……”看到他的神色,她不再为自己辩解,“我是他的妻子。”
奕青的神色变得柔和:“他向我提过你,他很爱你。”
她不由自主低低啜泣了一声。
“他遇到了危险?”
她迟疑着:“他没有生命危险,事实上,他很安全。但是……”她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被监禁了?”
她剧烈的颤抖起来,手在背后无意识的越握越紧。那时,夫君绝望悲哀的神情历历在目,她的撕裂天幕的哭喊声也仍清晰可闻,愤怒与深刻的仇恨在她血管中脉动,跃跃欲出。她紧紧咬着下唇,血丝慢慢沁出,她却连痛觉都已失去。
“是的,他被监禁。”她说得如此之慢,以至听起来每个字都像用尽生命的诅咒。“作为禁脔,被监禁在齐国的宫殿中。”
“大人,请留步!”
他站住脚,茫然看着身后的禁卫军士兵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士兵站在他面前。他没有说话,但士兵似乎有点畏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人的目光似乎没有任何威慑感,但他却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惧——那目光,不该属于还在生存的人。
“对、对不起,”士兵结结巴巴的说,“但王说过,您不能离开长乐宫三十丈内。”
“我知道。”
他的微笑让士兵不寒而栗。他僵硬的转动肢体,向牢笼走去。在这个陌生冰冷的宫殿中,他只对这儿熟悉,一种痛彻心肺的熟悉。他坐下,坐在柔软顺滑的丝缎上,伸手轻抚案上断了弦的筝,他一直没有再将弦安上去。断了弦的筝,让他想起妻。
她还好吗?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微笑滑上脸庞。那么一个文弱安静的女孩,逃出齐宫,一定吃了不少苦头。那弱不禁风的身体里竟有这样的果敢和勇气,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不再受人控制,为了他不再行尸走肉般生活,每天木然的坐在丝织的牢笼中,等待每天晚上必有的……
“在想什么?”
耳边滑起的,是温柔怜爱的声音。他没有回头,感觉到双臂拥抱自己的温暖,他微微颤了颤。双臂的力道适中,让他放松,那是无数个夜晚的共处带来的经验。他知道他喜欢什么,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快乐,但没有铮,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他能快乐吗?
“为什么……”
“嗯?”声音再次滑过耳边。
他漠然:“没什么。”
代替声音的,是心中呼喊了无数次的疑问。中夜梦惊时,总能看到身边男人满足安详的睡颜,像个纯真无邪的孩子。但他不会忘的,这像个孩子般甜睡的男人对自己,对他深爱的妻做过什么。
吻一点一滴落在眼睑上,温柔如春风化雨。脊背慢慢感受到床的柔软,他闭上眼,尽力不去想任何事,让思绪陷入空明。但回忆总是无情的展现,一幕幕如电光闪动,从不顾忌他的哀伤与痛苦。心被一点点的榨干,精神被贪婪的吞食,几乎让他怀疑会在这极度的痛苦与黑暗中死去,但醒来时,他却依然在这华美的宫殿之中,做一名赵国的人质。
无望的激动呼之欲出,他的指尖触及男人腰间的匕首,只要他想,他可以拔出匕首,快若疾电的将它刺入男人的胸膛,再了结自己。他的生命已经了无生趣,深爱的妻也已经逃出,有什么理由让他不这样做?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从这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中解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声音,在空白迷茫的思绪中响起,他的妻兄,一国之君,跪在他面前,不停的哀求与哭泣,“齐王说,只有这样,他才不攻打我国,只有让你做人质……我向天子求救,但是天子根本无力管束齐王……祁,我求你,救救赵国……”
我为什么要答应?他空洞的想,当时我为什么答应?什么赵国,什么人民,于我有什么相干,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虚无的概念破灭自己的幸福?为什么要为了我根本不认识的人,让我深爱的人哭泣悲伤,让她陷入绝望的深渊,无力逃脱?
指尖轻柔的拂过匕首,离开了男人的身体。破碎断续的回忆仍然噩梦般回响在空无寂静的脑海。
“祁……”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春日葱郁的阳光森林,少女的容颜洋溢着单纯的甜美幸福,洁白美丽的手掌中,是风筝飘摇的线。真实的,镜花水月般触手可及的,幸福。
三、回忆之章·醉红
纤细而优雅的宫殿响着喧闹的声音,从赵宫的正门进入,绕过大殿,走入后宫的禁区,再经过花园,绕过弯弯曲曲的幽雅小径,才能到女孩们嬉戏喧哗的禁宫之地。绿树成荫,碧草如茵,笑靥如花的女孩们围坐在一起,悄声细语。
铮安静的坐着,身边围绕着女孩们,身为萃云宫的主人,邀请这些贵族女孩们,是她的义务。她并非不喜爱这些喧嚣的少女,但她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研读经书。但她柔和温雅的笑着,毫无疑问,她是一个称职的主人。
在草坪一角闪动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是谁。站起身来,她带领着贵族女孩们行礼如仪。那身影知道自己被发现,也不再隐藏,“好眼力。”绎笑晏晏的说。
女孩窃窃私语着国君的到来,绎向妹妹眨了眨眼,将她带到一边,悄声道:“我有一个人要让你看。”铮讶异好奇于兄长的神态。绎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悄声道:“你看了之后,一定会喜欢他的。绝对不会错。”
铮去向女孩们道辞,绎回头不时对着铮含蓄的微笑,暧昧的神态很快让铮生气。她咬着嘴唇,沉下脸,不再理会绎嘲弄意味的微笑。绎也不在意,他几乎可以完全确定,妹妹一定会喜欢这个人。因为他也忍不住喜欢上了这个人,在第一眼看到他时。他们兄妹一向喜欢同样的事物。
他们转过侧殿,绎假装没看见铮的怒气,向她做了个手势,又重重的咳了一声,走近殿前:“叫司祁出来。”
“主上,刚刚司府中来人,老大人突然病势危急,司祁告了假。”
铮原来是憋着气,禁不住卟哧笑了出来。绎垂头丧气的走回,看到铮好整以暇的表情,尴尬的笑了笑。“好吧,我不该捉弄你,现在是遭报应了。”
铮很清楚未及弱冠的兄长的孩子气,也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她竭力让自己看来很有兴趣:“他叫司祁是吗?是司纡阳大人的儿子?”她回想着自己所知的关于司府的一切,“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司大人有这个儿子。”
“是纡阳的小儿子。”绎懒洋洋的说,看来他很失望没能给妹妹一个惊喜,“听纡阳说,他五岁的时候病危,几乎早夭,后来被一位世外高人抱走,直到去年才送回来,纡阳以为无望了,也从来不愿提起。没想到他突然回来了。他刚刚进宫来半个月,对宫中礼仪并不熟悉。”他禁不住笑了笑,“其实是我逼纡阳把小儿子送进宫来当侍臣的,纡阳当时还百不甘愿,虽然他说什么谢恩,我可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想要儿子离开他半步。今天这病势危急,说不定又是想司祁了,才变着法子叫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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