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千金贼_河山不改【完结】(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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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万个兵,上万颗头,上万滩血。血水洒在冰雪上,越发显得嫣红刺眼。

  那一天,这位新王踏着脚底的雪,踏着脚下的血,缓缓朝着他们这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新兵们走过来,说,这就是跟错人的下场。

  生命与死亡之于这位新王来说,甚至比不上一片鸿毛来得重。

  风烟起,凉风携来细小沙尘不知漫进谁的眼底,惹红了眼眶。

  前方泽兵仍在与傀儡厮杀,每一刻都会有无数的将士战死在彭原,军中那新王殷琮却依旧在喝骂:“敢不听我的,你们都得死!”

  这一天彭原生死场,泽**营里的儿郎忽然明白,泽国王室,都是一样阴狠的性子。

  世子对敌人狠,新王对自己人狠。

  世子用恐惧支配敌人。

  新王却用恐惧支配自己人。

  这样的王……何以为王!

  一刹愤起,军心已乱,连带着抵抗也越发消极起来。殷十三见状趁机而呼:“我家世子殿下说了,你们,都是泽国的子民!而他,也是泽国的血脉!泽国人不应该与泽国人为敌!只要你们投降,他既往不咎!”

  殷琮气红了眼睛,“谁敢降!谁敢降!”

  却已然无人肯再听他号令。

  泽军大乱,胜负已分。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柏氿忽见遥远的小山坡上,似有一人负手立在山头,静静观望着这一处彭原战局,仿佛是在等待某个时机,再给某人致命一击。

  隔着许远的距离,那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身影一摇,消失在山头。

  柏氿皱眉,立刻抽了一支队伍朝那处山头奔去。

  她以为她要追很久,却不料那人就在山头不远处等着她。待柏氿上了山,只见他背对着她,静静观望着彭原的战局。他站的地方很巧妙,他能看得见彭原,彭原里的人却看不见他。

  有风轻拂,拂得那人衣袂翻飞如云,他负手而挺拔的站在她面前,如松柏一般的沉静内敛。

  柏氿忽然怔了怔,微怔之后又翻身下马,不由朝他走近了几步,半晌,试探着问:

  “师……兄?”

  一刹相见,忽有飞鸟从树梢振翅而起,飞过蓝天白云,飞过云下高塔。

  塔里,步生娇凛然拔剑,剑锋直指风倾楼主,“楼主,当年夜姐姐比我还要黏蝉翼师姐,她不可能杀了她。您为何要骗我?”

  楼主挑眉笑起来,唇角笑意微凉如霜,“骗你?我也想知道我为何要骗你。”她这般说着,看向步生娇的眼神却渐渐透出几分怜悯,“小步,当年蝉翼二话不说的就跟着那个混账走了,抛下你和夜百鬼二人不管不问。你说,按照你夜姐姐的性子,她会不会放过那个混账?她会不会杀了他?一旦她杀了他,你说,蝉翼会怎样对你的夜姐姐?会不会因为想要替她心爱的男人报仇,就去杀你夜姐姐?”

  步生娇听得脸色微白,楼主又感叹般的道:“人呐,都是有私心的。你夜姐姐为了自己活下来,就算杀了你的蝉翼师姐,也不奇怪吧?”

  “我不信。”步生娇握紧手里的剑,沉沉道,“您想利用我对付叛楼的夜姐姐,不如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说着,她便向楼主劈下凛凛一招。

  剑上耀眼华光在塔中阴暗的空气里一闪而过,楼主侧身一躲,那华美的容颜之上骤然迸出失望透顶的神色来,“夜百鬼那狼崽子从小就不听话,擅自离开风倾楼也就罢了,没想到九千策也跟着把楼规当儿戏,尽知道惯着她。入寒渊又向来是个不着调的,至今都不知道又在哪里鬼混。而你,步生娇,以前那么聪明,怎么如今出去晃了一圈,竟连脑子都丢了?”

  楼主拂袖接下步生娇赫然杀来的一招,板起脸色威严斥骂道: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刚硬话语一落,她忽然放软了语调,朝旁唤道:“小白。”

  小白?

  谁?

  步生娇皱眉一顿,心想以前怎么没听说楼里还有这号人物?

  疑虑刚起,却见前方白光一闪,紧接着便有杀招当头袭来。

  人未现,刀已至!

  步生娇瞳孔微缩,挥剑一挡,长剑迎上骨刀,只听“咔擦”一声轻微的响,她手里的华光长剑竟是裂出一道细细的缝。

  步生娇顿时心里一惊——这人刀上的戾气比之夜姐姐,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当她如此惊骇,那人提刀又是一招,步生娇避之不及,生生被打出一口血来。

  “小白,够了。”楼主柔声道。

  于是那小白便也当真住了手,乖乖走到楼主身边。塔壁上火把的光芒倾斜着照过来,落在小白纯黑的斗篷上,斗篷之下,却是一张清丽白净的面容。

  这个小白,竟是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小女娃娃。

  楼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朝半跪在地上的步生娇走去,她缓缓蹲下身来,爱怜般的拂去她嘴角血迹,盯着她的眼睛,低缓而蛊惑着道:“小步,你听好了,你的蝉翼师姐,就是你夜姐姐杀的呀。”

  火光微摇,似有一枚含苞待放的海棠花骨朵映在步生娇的眼底,又渐渐消失在漆黑的瞳孔中,刻进心底。

  媚毒,攻心。

  楼主看着步生娇微怔的模样,凉薄笑了笑:

  “所以,你,还不去给蝉翼报仇?”

  ☆、第98章 信

  “师……兄?”柏氿看着前方那一身青衣挺拔如松的男子,试探着问道。

  男子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有风轻掀他肩头的发,他在风里幅度不大却很明显的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抹绽放在冰山上的笑容,仿佛雪白天中一抹暖阳,斜斜的倾洒在云下冰封千年的料峭山川。

  柏氿忽然便怔了怔,怔愣间,只听那人道:“做得好。”

  ……做得好,做得好。

  柏氿听得心里猛然一痛,忽然便想起很多年以前的那一天,那时她与他都还是没有长成的少年。

  那天她手起刀落,亲手杀了她曾经最为亲近的蝉翼师姐。

  那天她呆怔在师姐的尸体边,手里紧紧握着一柄杀了人的薄翼短刀,怎样甩都甩不掉。

  那天他闻讯连夜赶过来,看见她身边惨烈的血腥,二话不说走到她跟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她那紧紧握着刀的,僵硬到无法自己松开的手掌。

  他拔出她手里还在滴血的刀,扔掉,然后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反反复复的说:

  做得好,做得好。

  于是她终于哭了。

  那么的歇斯底里。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顿悟,生命如此之重,压在心头,仿佛泰山崩顶,埋了呼吸;生命如此之轻,染在指尖,似那冰雪消融,润了眼角。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哭泣,眼泪洒落的地方是他的肩头。

  后来有许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他却落下了总爱对她说“做得好”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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