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摔倒在地上,母妃呆怔在雨里。
殷琮见状愣了愣,本能的朝殷瑢扑过去,“你是坏人!打死你!”
对于殷瑢而言,这个八岁小孩的攻击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他拎着殷琮的衣襟随手便将他丢了出去。
殷琮一头磕在青石台阶上,磕出了血,晕了过去。
“琮儿?!琮儿——!”
随后便是一片手忙脚乱的景象。
自那一天之后,所有人都要殷瑢死。
弟弟与他争夺王位,要他死。
母妃以为他杀了她的儿子,要他死。
泽恒王知道他不是他亲生的,不论他是真是假,都要他死。
所有人都要他死。
可是他得活着。
他得活着,活着,去成为泽国的王,成为天下的王,这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往事历历随风而散。
隔着浩大而凉薄的空气,殷瑢看向站在对面山头的乐正萱,淡淡道:“您当真要与我为敌么?”
乐正萱冷笑一下,“你不敢动我的。”她朝悬崖逼近一步,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退军!我要你现在就退军!”
以死相逼,用命来赌。
赌的,是天下人的理。
自古百善孝为先,母可以不母,子却不能不子。
他殷瑢哪怕再冷漠无情,也不能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否则,只会沦为被天下人谩骂的逆子。
民心,绝不能失。
更重要的却是,他不希望她死。
至少他的母亲,不能死在这样荒僻的山野里。
春风凉而潮,渗进骨髓,殷瑢心口的伤疤又隐隐作痛起来。
对面,乐正萱又朝山崖靠近一步,她的脚尖已经出了崖边,砂石骨碌碌的从崖壁上滚落下来,或许下一个瞬间,滚落的,就是她自己。
“我要你退军!退军——!你听见没有?!”
山谷回荡着乐正萱歇斯底里的咆哮,砸在心头,闷得厉害。
半晌,许军的将士们听见殷瑢长叹一声,随后朝乐正萱道:“带上您的琮儿走吧。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休整。一个月之后,要么是我杀了他,要么是他杀了我。您若不想让他死,那便好好准备吧。”
殷瑢顿了顿,听着耳畔呜咽的风,闭眸下令:
“退军。”
==
春寒已过,战事暂歇。
便在这阳光暖软鸟语花香的日子里,柏氿,终于醒了。
☆、第124章 丑哭了
柏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的最开始,她只是沉在浩瀚而漆黑的深海之底,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的模样。
海水荡漾在她身边,有一点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开始上浮。金黄的阳光洒在她上方的海面上,有一双纤长的白皙手掌穿过海面,将她从海里捞了出来,又将她高高的举起。
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师姐将她从狼群里抱起来的动作。
那是照进她生命里的,第一束阳光。
后面的日子便像走马观花一般,她看着自己经历着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看着师姐在一片白光里一点一点渐行渐远。
“师姐……!”
柏氿朝着师姐的背影探出了手,迈出脚步想要追上去,她却忽然摔倒在白茫茫的地上。
她爬起来,想要继续朝前走,却见自己的腰上不知何时竟是莫名被缠上了一圈铁链,铁链很长,直直的延伸到远处看不清的一团幽暗里。
方才,便是这根铁链拖着她摔了跤。
否则,她本应该追上师姐的。
是谁如此可恶居然拖住了她的脚步?
柏氿有一些气恼,皱眉拽了拽那根铁链,那铁链却硬是不动分毫。
前方,师姐停下了脚步,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里转过身来,含笑朝她道:“小鬼乖,回去吧。不要让别人等急了。”
别人?
谁?
谁在等她?
心里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师姐已然消失在那一片光晕里。
柏氿一怔,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不由捂着腹部弯下腰来,粘稠温热的液体沾湿在掌心里,是血。
利刃穿体的疼痛随着这血水一起溢上来,柏氿皱紧了眉,忍着痛跪在地上,耳畔却听有人在低声的唤:
“夫人……夫人……?”军营里,殷瑢守在柏氿床边,见她忽然皱紧了眉,像是快要醒了,便不由凑上前唤道。
“夫人……?”
这声音低而沉,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又藏了几分小小的期待,柔柔的落在她耳边,海浪一般回荡在这雪白的天地里,柏氿不知为何忽然听得落了泪。
夫人。
曾经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总有一人这般唤着她,任凭她如何羞恼,也从不改口。
柏氿抬手捂住了微潮的眼睛。
……殷……
……瑢……
春光是一缕斜阳栖在嫩绿的草尖上,是一束暖黄的光晕穿透树上枝叶,是枝头那羽翼渐丰的鸟儿在歌唱,是麦田里稻草人日日夜夜的守望。
帐帘轻飘,无限静好。
便在这阳光暖软鸟语花香的日子里,柏氿,缓缓睁开了眼睛。
柏氿一睁眼,便看见一张放大了的,憔悴了不少的,妖孽的面孔。
他本该是那样雍容尊贵的一个人,如今却像是接连熬了好几个夜晚一般,眼底下长出了一圈青黑,眼睛里爬上些许血丝,下巴上的胡子也一直没去打理,便渐渐留出了一圈青色的胡渣来。
难得见到殷瑢这副模样,柏氿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口,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便又是好一阵疼痛。
她疼得僵了僵,嘴边还残留着笑意,眼底却不知为何泛出了泪光。
他大约是接连在她的床边守了好几天,才熬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吧。
这样一个人呀……
若是她当真不在了,那他该怎么办呐……
柏氿眼底湿润的眸光微微一晃,险险的便要溢出来。
殷瑢握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脸,沉沉的望着她,低笑道:“夫人莫不是一醒来便见着如此英俊美貌的夫君,一时太过欣喜,喜极而泣了吧?”
“哪有……”柏氿身上的伤还没好,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她牵牵唇角笑了笑,说得很轻,“我分明就是被你丑哭的……”
殷瑢挑挑眉,神色古怪,“我很丑么?”
若是他这也叫丑的话,只怕这天底下的人都是歪瓜裂枣了吧……
柏氿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是应道:“嗯……太丑了……”说着,她缓缓抬手抚了抚他的胡渣,又笑了笑:“不过我不嫌弃……”
殷瑢听得一怔,忽然抬手覆住她的手掌,用他那一圈青色的胡渣扎了扎她的掌心,有些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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