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氿的眼眶突然一涩,又听他道:“我一直舍不得离开这家客栈。与你一起生活在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
没有诡谲阴谋,也不用潜心谋划。
只有油盐米柴,和一个她。
“柏氿……”他在她耳边低低的唤,“今夜你可愿做我真正的妻,从此黄泉同路,再不分离?”
屋外,暴雨打窗,渗透雕花的窗檐。猛烈晚风透过缝隙钻入屋内,险些熄灭桌上烛火。
乌云蔽月,窗外哗哗的雨声,又响了些。
喧闹的静默里,柏氿开口,轻声应道:“好。”
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殷瑢竟是极短的怔了怔。
微怔间,柏氿已然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凑了上去。
唇齿相接,殷瑢眸色一暗,当即回抱住她的腰身。
他正准备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却有一颗药丸从她的嘴里渡了过来,圆滚滚的滑进他的腹部。
殷瑢当即退开,心头一怒,“柏氿,你敢……!”
一语未毕,他已陷入沉沉昏睡。
程昀所制的瞌睡丸,又称一粒倒,果真是一粒就倒。
柏氿起身下床,行至门口。开门,程昀早已站在屋外。
“小兄弟,你真的准备这样做?”程昀问。
柏氿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殷瑢,墨色眸光如深雪寒凉。
睡吧,睡醒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前辈,”她回头,沉沉眼底凝着古井般寂静的光,“赶紧开始吧。”
因为,天,快亮了。
☆、第62章 新年快乐
瓢泼般的暴雨溅透行人衣袍。无叶枯树下,一位戴着银蛇面具的黑衣男子,静静站在一户人家的院外。
院中某个树上,正蹲着一只娃娃脸的侍卫。
他们隔着篱笆,一上一下对峙了一夜。
天色渐明,黑夜散去,却没有出太阳。
入寒渊突然勾起唇角,阴阴笑了笑。
正月初一,这户人家的孩子,今日七月半零一天大了。
而她,一直没有出现。
这便是她的选择。
暴雨滂沱,入寒渊掩在面具下,银灰色的眼眸中,寒芒渐盛。
“小哥哥,这么大的雨,你为何不打伞?”
身边突然传来脆脆的童音,入寒渊微微侧身,隔着篱笆,看见院内正站着一个六岁女童。
女童撑着一柄粉红纸伞,眨巴着晶亮晶亮的眼睛,抬头看着他。
入寒渊蹲下身来,朝着这女童笑道:“哥哥出门时走得太急,忘了带伞。”
女童歪了歪头,突然笑开,“那我把我的伞给你好啦。”
说着便收了伞,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想要将这伞递到篱笆外面。
没了纸伞的遮挡,密集暴雨瞬间湿透她的衣角发梢。
入寒渊一怔,起身正要接过这伞,他的指间触到伞柄的瞬间,忽觉周遭威压猛地一重。
藏身在树上的某只侍卫动了动,他握紧了腰边长剑,一旦树下这人有什么异动,他便会将他就地正法。
入寒渊唇角的笑意微寒,有些讥讽。并未将这厚重的威压放在心上,他接过纸伞,跃过篱笆,抱起正淋着雨的女童。
他撑开伞,罩在她的头顶,抬脚朝屋里走去。
屋里,怀着孕的张大娘正睡得安宁。
入寒渊朝这孕妇看了一眼,便已了然,她怀的,是个男孩。
收回目光,他将女童放在屋檐下,又收起了伞立在她身边,道:“你要好好照顾你弟弟。”
因为他的命,是她留下的。
转身离开,入寒渊抬脚走进细密雨雾。
“小哥哥要去哪里?”身后,女童问道。
入寒渊脚步微微一顿。
迎着扑面而来的雨水,他阴寒笑着,没有回头:“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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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未歇,柏氿跪坐在床边,碎发贴着脸颊,滚落颗颗冷汗。
火毒与寒疾在她体内冲撞,仿佛有人正在将她的五脏六腑一点点捣碎,疼得厉害,就连呼吸都会牵扯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痛。
“小兄弟,你现在感觉如何了?”程昀在她身边问道。
“没事,”柏氿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扯出笑容,她悄悄捏紧手下床单,忍着剧痛,道,“麻烦前辈,去厨房里拿些吃的来。我有些饿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说着程昀便跑到厨房,乒乒乓乓的找吃的。
支开程昀,柏氿扶着床檐缓缓站起,发梢冷汗滴落到殷瑢的眉间,他微微皱了皱眉。
柏氿伸手,拭掉他眉间水珠,又抚平他皱起的眉心。
这轻轻一拭,仿佛将她与他之间,一月温存的记忆也一并抹去。
柏氿落在殷瑢脸上的目光,微微一凉。
殷瑢,你救我三次,我也救你三次。
从此,我与你。
恩义两清。
再见时……
唯敌而已。
最后看了一眼穿上眉目紧闭的人,柏氿忍下体内剧痛,转身朝屋外走去,好不容易行至客栈门口,却遇上了祭祖归来的辛兰。
辛兰一惊,急急上前扶住了她,焦急问道:“夜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为何这么差?”
柏氿微微歇了口气,“无碍,”从袖口掏出一枚玉牌,交到辛兰手里,“辛姑娘,等我那不成器的兄长醒了之后,麻烦你将这东西交给他。”
……等我治好了我的眼睛,你可有想好如何为我庆祝?
……等你好了,我便送你一件礼物。
……
合眼将这些记忆压回心底,柏氿抬头,朝灰白雨雾中走去。
“夜公子,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至少带把伞吧!”辛兰在她身后唤道。
柏氿站在雨中,挺直了脊背,掩在袖口中的手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现在,只怕是连撑伞的力气,都没有了。
微微抬头,寒凉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进领口,透心般冷。
“辛姑娘,”柏氿在雨雾中侧身,忽然一笑:“新年快乐。”
辛兰的心头却猛地一顿,莫名落下泪来。
这少年只身挺立在暴雨中淡笑着的模样,竟是那么苍凉。
辛兰不由朝着雨雾中的人伸出手去,“夜……”那人却已消失在一片灰白里,再寻不见踪迹。
仿佛今晨她与他的相遇,便是一场梦,这梦太过寂寥,她分明已经醒来,却仍旧止不住落泪。
柏氿扶着白墙,漫无目的地走着。
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离他远些。
细密雨珠重重砸在她的身上,针扎般的疼。
体内突然涌起一阵剧烈绞痛,柏氿不由跪倒在泥地里,咳出一口鲜血。
血水溅到泥地里,又迅速被雨水冲淡。
捏起袖口擦擦嘴角,柏氿咽下体内翻涌而上的血腥气味,想要站起,双腿却没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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