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昭安公主早晚要下降路家,可这也非是任丰年期待的结果。因为她太了解路家的两位老人,他们已经很老了,向往的生活无非是闲云野鹤,悠然自在,时不时含饴弄孙便足够了。
而舅母和舅舅她并不多了解,但也从表姐们的婚事上知晓,他们是那种会抓紧每次机遇的人。但有时,并不是得了机遇便能成事的,还要靠很多旁的,不然只会遭反噬,得不偿失罢了。
故而任丰年很希望路家还能同曾经一般,不说多和睦,却也能给一家人安适的生活。
可她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为兄长求这门赐婚。她不想让昭安公主死掉,更不想与皇帝有更多的龃龉,仅此而已。
她觉得,自己真是很自私的人啊。
又一年三月,昭安长公主与驸马大婚。
昭安长公主是当今圣人的胞妹,却并没有得到一场空前盛世的婚礼,不过便是按着前头先帝公主的嫁仪,再多添上几十抬嫡公主的嫁妆,命驸马族人在贞台门前三叩九拜迎公主礼驾。
陛下并未亲自送别这个胞妹,一切礼制从简。虽是这般,长安城的灯火仍是通明了一整夜。
驸马与公主的住处,却被定在公主府中。虽按本朝例子,公主出嫁后大多是随夫族一道住,从此明面上的晨昏定省也皆不能免。但路家此番,确是个小族,家宅虽不算小,却仍是委屈了长公主的一套家仆班底。
故而圣人特下旨意,叫驸马与长公主一起住在昭安长公主府内。
其实陛下的旨意,也无非是因为路家确实不大,叫堂堂长公主住着,也有些不尊。但底下人倒是猜测纷纭,多是说,陛下大约认为路齐修配不上长公主,这般算是叫他入赘了。
又有人提到宫中宝妃,也不知她会怎么想呢。
一个夫人倒是捏着帕子,悠悠道:“宝妃娘娘的出身,咱们皆明白,圣人能这般给脸,已是难得了,她若是个聪明的,总不至于蹬鼻子上脸。”
其他人也皆附和着,陛下即便宠这宝妃,也很适度了。这般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反倒叫这家人不会太过轻举妄动。
然而任丰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呢?即便不情愿,但已然是这般,她也只能祈祷表哥能聪明些,与公主相处融洽,并尽量不要叫那些风波,波及到家里人,也便足够了。
陛下叫表哥与公主同住,在她看来,待大家都好。这般就能免去老人的生活受波折,也能消除许多不必要的矛盾。
公主府内。
路齐修起了大早,在外头练了几回剑法。他的剑法倒不是用来杀生,却是修身养性居多,故而动作并不算很快。一招一式,皆很淡然舒缓,仿佛他的心境也是这般温和。
屋里头,昭安公主也起了,她对着床帐上的百子千孙绣样发了呆,再叫婢子缓缓扶着她起身。
她洗漱完,在帕子上慢慢擦手,柔声问道:“驸马呢,如何不见人了?”
路齐修留在内间外头侍候的丫鬟云青,忙探了头恭敬道:“驸马爷叫奴婢在屋外候着,同您道一声,他早起练剑去了,辰时初便回。”
昭安公主点点头,有些虚弱地笑道:“本宫知晓了,你且捧了热巾子到外头去候着他。”
云青喏一声,便麻利叫小丫鬟收拾起来。她自己本也是路家的丫鬟,规矩各方面也不能同长公主的丫鬟比,故而行事格外讨好些,只求不被主母瞧低了去。
不到辰时,路齐修便回来了。
清风朗月,一身月白色圆领袍,眉目疏朗,嘴角含着浅淡温和的笑意。他对昭安公主道:“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昭安长公主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红,有些羞涩道:“都很好,一早起来不知驸马练剑去了,倒是唬了一跳。”
路齐修不知她是否是真的天生胆怯,目带怜惜道:“是为夫考虑不周到,下趟再叫公主担忧,你罚我做甚么都好。”
昭安公主上前拉着他的手,垂眸含羞道:“再不要这般说……”
路齐修含笑道:“一道用早膳罢,为夫吩咐了膳房做了些养身的点心,却不知你爱不爱用。”
昭安嗯一声,也轻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路齐修温和一笑:……
昭安公主跟着笑回去:……
婢女们不寒而栗:……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路齐修与昭安长公主成亲第二日,夫妻两便一道携手入宫谢恩。这还是路齐修第一趟正儿八经入宫, 只他瞧着倒也淡然, 并不曾有分毫紧张或是得色。
昭安公主嫁了人,便穿上一身妇人装, 肤色白皙细腻,虽有些苍白, 却难言眉目里的娇羞。她瞧着便像是一个新婚小妻子, 拉着路齐修的袖子,略有些害羞, 却也很喜悦。
皇帝倒是也不曾说甚么,不过是几句场面话, 神色冷淡,瞧不出喜怒来。任丰年昨夜睡在紫宸殿的寝殿里头, 故而今日一早也得了消息, 心里也觉得既是表哥来了,她自然不能不见的,便叫婉清给她梳洗着, 端正的绾了发髻, 才出去见人。
不成想刚踏进一步, 便听见殿里头的说话声。
陛下语声沉稳道:“她还睡着,不便见人。”
又是昭安长公主的声音, 轻柔的:“臣妹只想着,此番恩远好容易进宫一趟,便想叫他们兄妹相见一番……嫂嫂既睡着, 便罢了。”
恩远是路齐修的表字,他听妻子说起任丰年,不过是拱手道:“宝妃娘娘在宫中,咱们娘家人自然是放心的,知晓她安好,见不见的也并不必讲究太多。”
任丰年感到一阵尴尬,毕竟她这脚都要踏出去了,他们来这一出,身后还有一溜宫人候着。那她是要很没眼色的走出去,还是要很怂的往回走?
任丰年想了想,还是决定想去看看表哥和新表嫂,撩起一点裙摆,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她走到陛下身旁,很随意的坐下,对他眨眨眼笑一笑。
陛下看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淡淡的道:“先用早膳,空着腹对身子不好。”
任丰年知道他就是这样,特别在表哥的问题上,分毫不肯让,明明她和表哥根本没什么,在这人眼里便是不能容了。
任丰年哦一声,下了椅子,对表哥表嫂点点头,笑道:“我将将醒来,能见着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用了早膳没?不若一道用罢?”
陛下面上没甚么表情,看着下首的小夫妻。
昭安长公主很识趣,笑道:“谢娘娘好意,进宫前咱们用过一些了,现下还要同陛下回话,怕是辜负您一片美意了。”
任丰年有些可惜,不过也没说甚么,转身睡眼惺忪地走了,淡粉的裙摆逶迤在地上,她也不在意,揉揉眼睛准备再去睡个回笼觉。
任丰年一走,殿上几人也算是回完了话。宫里并无正经太后,也没有皇后之类的,而太妃之流自然不够格叫昭安长公主亲去探望,如此,两夫妻便启程回了公主府。
昭安公主名叫李璎珞,乃是先帝膝下唯一一个嫡公主,除她之外只有一个死了许多年的公主李银环,其余宗室女皆跟着两位公主起名,有叫翡翠的,还有叫玛瑙的。
任丰年先头听了,也不由默默咂舌,皇家给女儿起名实在有些随意……她在平遥时候同一条巷子里,周夫人家表亲的大姨妈家的小妾生的庶出女儿的二等丫鬟也叫翡翠,这就十分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