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安把头埋在他怀里,躺在床上,并没有说什么,她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路齐修等了一会儿,见她睡着了,才轻轻走出门,手中握着冰凉的剑柄,神色淡然。
昭安一觉睡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她将将醒来,便听到外头一阵阵悦耳的箫声。
她晓得,是她的夫君在吹箫。她没法从他的箫声中听出分毫冷淡不满,反倒是柔音阵阵,清寂而温和。她抱着膝坐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才趿了锦履下地。
她的大丫鬟杏朝见她醒了,笑道:“公主醒啦,驸马专门吩咐了膳房做了一桌子小菜,皆是利脾胃的,奴婢瞧着要几样都是您日常爱用的呢。”
昭安公主面上没有甚么特别的神情,只有些倦怠的笑了笑,坐在桌边问道:“驸马吹箫……吹了多久了?”
杏朝给她盛了一小碗粥,笑道:“大约有一个时辰了,大约是怕吵醒您,驸马特意去离得远些的亭子里吹的,咱们这儿整好儿能听见些,却又不显耳。”
昭安若有所思的吃了一口粥,点点头道:“婆婆那头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路齐修:…………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路舅母现下成了长安城里的大忙人。她一朝靠着儿子,有了同与往日完全不敢肖想的权贵比肩的地位, 还有个贤惠孝顺的公主儿媳, 普天之下再没有比这更叫人得意的事体了。
路舅母的大丫鬟彤云来报道:“少奶奶身边的丫鬟说了,少奶奶今儿个身子疲乏, 没法来同你请安。”
路舅母一家住在公主府里头,本也应当叫一声公主的, 只昭安公主推辞说, 既嫁到路家,她便是路家的媳妇了, 怎好叫公婆再这般尊称她。
路舅母也觉得是,既然儿媳妇想尽那个孝心, 她也不必上赶着拦了她,也好叫那些往日瞧不起她的人看看, 她这公主儿媳可是个孝顺孩子。
她难免有些得意起来, 这公主叫先帝和先太后,也是父皇母后的,叫她夫妻俩也是父亲母亲的, 那他们可不是与故去的先帝后相当了么?
路舅母皱了皱眉, 有些不满意道:“我当媳妇时也是晨昏定省一样不落, 年轻姑娘到底性子娇些。”
吃过了午膳,路舅母去亭子里乘凉, 忽然听见外头儿子的箫声,一阵阵的,听似平淡无奇, 实则仿佛蕴含着一些别样的情绪。
她想起从前,儿子还是少年的时候,吹的箫声总是空灵活泼的,还有某个娇气的小姑娘,边吃果子边认真盘了膝在一旁倾听。
路舅母想起公主的模样来,一等一的标致,面容带了些皇家特有的傲气,说话做事却都挺妥当温柔的,就是与儿子无话可说。儿子喜欢的那些东西,她都没什么兴趣,整日窝在屋子里念诗赏画,一张脸病恹恹的,不算讨人喜。
待箫声停了,路舅母叫彤云把少爷叫来。
没多时,路齐修带着一管玉箫来了。他身量高大,一声天青色圆领暗纹宝瓶衣裳,更显得贵气温润。
路舅母吃着点心,叫他也坐下来,又看着儿子道:“恩远啊,这些日子,你同公主相处的怎样?在娘面前也不要拘束自己,你只说了给娘听。”
路舅母说的这话,就仿佛路齐修在公主面前多么拘束自己一般。路齐修也只是笑笑道:“挺好的,公主温柔贤淑,有这样的如花美眷在身旁,儿子过得很快活。”
路舅母心里摇摇头,只叹息一声,伸手触摸一下儿子的黑发道:“你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别当娘不晓得……罢了,娘给你做主,纳两房妾室罢。”路齐修喜欢什么样的,她还是明白的。
路齐修浅淡一笑道:“娘的好意我明白了。只儿子与公主过得很好,娘也知道,儿子很早就暗暗起誓,娶妻之后再不会纳妾。娘这番话,往后也再不要提了。”
路舅母蹙眉,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从前你对娘起誓,难道不是为了……”
外头小丫鬟报道:“少奶奶来了。”
路舅母皱眉,淡淡道:“叫她进来吧。”
昭安公主用了路齐修准备的膳,进亭子时,面色便好了许多,也稍稍带了些红润来,一双黑眸水润的很,一瞧便是睡饱的样子。
她对路舅母一福道:“给娘请安。”
路舅母顿了顿,才叫她起身,心里有些不悦,面上带着淡笑道:“怎地今儿个气得这样晚了,可是身子有甚么不适意的,不若明儿个叫太医来府上瞧瞧你。”
李璎珞垂眸,恳切道:“是媳妇偷懒了……昨夜给娘纳鞋底,只想着把事情做完才睡得安心,故而歇得晚了些。”
按理说,她一介公主,这些针线活计也都用不着她来做了,只李璎珞执意,路舅母也不勉强她什么,久而久之便觉得这些也算是应当的了,当人媳妇嘛,不贤惠孝顺些,才叫不正常。
路舅母摆摆手道:“娘不是怪你,只谁家媳妇不是这般的?娘年轻的时候,也是半夜披了袍子下地,给你祖母绣帕子又做鞋面,一大早照样要晨昏定省,给婆母梳头洗脸的。你是毕竟是公主,咱们家到底也不好要求你甚么,你自家瞧着办便是。”
路齐修在一边只觉得听不下去,对路舅母道:“娘,璎珞她身子不好,这些纳鞋底的活计她做了也未必有老绣娘做得好,你何必把事体都交给她来做。”
昭安在一旁,听见路齐修叫这一声璎珞,面上不免带上两丝绯红,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叫她。
路舅母却已气得眉心都皱成川字,刚想开口呵斥,转念一想,自己怎能同儿子吵?同儿子吵,也不知儿媳心里多高兴呢,故而又眉头又松开来,看着儿媳柔声道:“好了好了,娘也不说你甚么。方才是娘性子急了些,你也莫要在意。”
昭安公主冲着她点点头,瞧着仿佛有些难为情道:“不是的,本就是媳妇没做好。”
路舅母握住她的手笑道:“好啦,来,去娘屋里头坐坐罢,娘亦许久不曾与你谈心了。”
她又嗔怪看了眼路齐修道:“你这孩子,娘同璎珞甚么时候闹得不开心过?就你这性子,闲不住爱掺和。”
路齐修有些无奈,但也无心再多管,只道:“那儿子便去搭理庶务了,您同夫人唠嗑也别忘了饭点,她身子弱些,一日三餐总不能落下。”
路舅母笑道:“好好好,快去吧。”
待路齐修一走,路舅母便同昭安一道去了院子里的大树下头乘凉。
昭安边给路舅母剥着果子皮,边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些路齐修的事体:“齐修自小便是个特立独行的,旁人家的孩子立志考功名,他却偏爱诗书走商,他父亲与我逼着他,才肯为了咱们学一些。”
昭安公主笑道:“夫君这样便很好了,过得比旁人都快活些。”
路舅母觑她一眼,又道:“唉……他那时都弱冠了,仍旧不肯娶亲,更加不肯与人定亲,我便急得不成了。他爹连棍子都请出来了,把他狠狠打一顿,他连着一月都没能下床,仍旧咬了牙不肯娶。”
昭安公主的手一顿,继续笑道:“若不是夫君这般,媳妇还不能嫁给他呢。”
路舅母哼笑一声道:“他那倔德行,也不知是为的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