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氏的话说完便见周氏的面色有些灰败,大约又想起了半身不遂的任禄年。最让周氏难以接受的,便是路氏那一声“可怜极了”。这老大媳妇嫁来也十好几年了,怎地还弄不清人□□理?她有什么立场替二媳妇说话,实在蠢得出奇。
路氏见周氏不说话,她便顺从的垂下颈子,低着头给老太太剥橘子,一囊一囊细心把脉络都挑了,才敢小心盛放在盘子里递上去。一旁的任丰年也学着娘亲的样子,给周氏剥橘子。
到手的一大盘橘子,周氏只挑着吃了两囊,便不用了。她似是想起什么,语重心长的同路氏道:“老大媳妇。你嫁来咱们任家也有许多年了,怎地老大膝下子嗣还是如此单薄?”
路氏顿了顿,倒是叫一旁的任丰年抢先了:“祖母也别说娘亲了,她给爹爹添了好几房妾室,也没几个结果的,之前那张氏还是自己的腌臜缘由,把孩子流了,您说可不可恨?不过我看二叔三叔院里也大多开花不结果,想必是咱们任家根儿上的缘由呢。不过独子独孙的,养精了可不比外头多子多孙的差。您看您都病成这般了,为了瘫在床上的禄年弟弟和这么小的颂年弟弟,还有咱们大房的越年着想啊,您说是不是?”
路氏忙起身垂头赔罪道:“母亲莫怪,是媳妇没教好阿辞。”
周氏给任丰年噎地气不顺,这小姑娘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又好像是为她着想呢,倒叫她怪罪不了。况且想着她又是任豪唯一的女儿了,还是嫡出的,便更要三思而后行。
周氏顿了小半盏茶功夫,才慢慢似笑非笑道:“老大家的,你这教养的不错啊。”
路氏瞧着有些羞愧,只讷讷应是。任丰年倒是笑嘻嘻的剔剔指甲,拿了橘子拨来吃。
周氏瞧了眼任丰年,才慢慢说道:“我看阿辞也快及笄了,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你们也不可因着事物繁忙儿把事情给耽搁了。”
路氏低头道:“是有打算了,只老爷现下做了官,到底有些妨碍。老爷说还是从长计议才好。”
周氏哼一声,把挤出汁水的一瓣干瘪的橘子扔在一边,嘴里道:“前头倒是有一桩婚事,不过这姑娘不大来噻,倒叫二丫头抢了去。我身为祖母,到底不想亏了她去,这便备上些嫁妆,不管她往后说了甚么人家,你们皆拿去作添妆。”
任丰年笑意盈盈的诶一声,对着老太太福了福道:“谢祖母,孙女定当感恩戴德,一辈子记得您大恩大德呢。”
不过路氏明白,这大抵是拿给任豪看的。也难怪了,任豪现下发达了,周氏没甚么理由要再给他难看的,还是扒着庶子吸血最重要。不过大抵周氏对着这庶出儿子啊,傲气惯了,真儿个叫她当面讨好,也是做不成,如今有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还不把金银奉上以示好?
路氏嘴里也婉婉应是,心里盘算着把这点东西换成金银,给女儿置办点田地。不过她这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周氏要扒着任丰年的婚事做文章,拿祖母的身份压她这个当儿媳的,那事情倒是麻烦了。
她又想起女儿说的那位旧情郎来,那样的身份,差点给她当女婿,倒叫路氏惊了好些时日。不过她也算是松了口气,到底她晓得自己生的女儿是甚么样儿。在民间也就罢了,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任丰年即便爱使气任性些,也没甚么大碍,只给天子作妻妾的,哪个肚皮里没几道弯弯绕?任丰年虽不傻,到底沉不住气些,没个一心一意给她打算的,她便能立时给人吞吃了去,这可怎么得了?
路氏心里盘算开来,自家乖宝若是要再嫁,须得嫁的远远的,离开长安八百里她才放得下心来。不然虽说难得,若是不小心撞上了,可不就是一笔烂账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知道这是路妈妈第几尊小金人?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周氏这一病,可把路氏和任丰年的行程拖住了。到底是祖母, 哪里能不顾上她便去浩水县享乐?当真一不做二不休地走了, 事情才叫麻烦。这同小人交际,最应当看顾全面, 否则有的好苦恼了。
任丰年没安生多久,那头任玉年倒是回家来了。二房独子出了那样的事情, 又是她这个亲姐姐牵的线, 寻常人该羞愧地要死了。只任玉年倒好像浑不在意,回了家该吃吃该喝喝都照常。
任玉年倒是来见了路氏一面, 不过也就是同这个多年未见的大伯母说说话,唠唠家常便无事了, 没到饭点便起身离开。
听闻任玉年是来向周氏建议的,只说王家那头请了个老举人给王氏家族旁支的孩子教课, 最要紧的便是给任禄年当先生。
任玉年看着面带老态的祖母, 面上叹息道:“祖母,我也知晓,禄年的事体是奉昌的错。原他也是好心, 要带禄年出去见识见识, 不成想却遇上那样的事体, 他也很过意不去。”
周氏又听到一次禄年的名字,想想自己养到这般大的孙子, 如今却成了瘫子,口头便涌上腥甜。她靠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府里的采买账册, 蹙眉淡淡地道:“也不怪你男人,是禄年没福气罢了。”
刚出了这事儿,周氏自然是愤恨无比,恨不能生啖任玉年的肉,只恼任二奶奶怎么生出这么个丧门星,把她孙子害瘫了。现下这么些日子过去,也够她权衡利弊了。到底还是颂年这个尚且健康的小孙子重要,旁的于她皆可不在意的。
任玉年知晓周氏不会大骂她,不由露出惭愧的神情:“祖母,这事儿是王家不周到。故而婆母一直念叨着,要好生补偿。故而倾了全族的人脉来,寻到这位举人先生,说是要教颂年成才的。您若不放心,也可去叮咛着。我和奉昌也愿意为颂年铺路,将来手头的人脉皆有他的一份。”
王家虽是乡绅人家,从前却是出过进士的。虽则如今没落了,族里官职最高的王老太爷,也不过做到八品,但也不是从前的任家能比的。
任家虽也是乡绅人家,却没出过进士,上一辈也只有没当过官的举子。倒不是不想出仕,只举人想当官到底不比寻常进士容易,任家也没那个人脉,故而是搁置了。
周氏心里头也挺满意的,到底玉年也是她一手带过的孙女,如今将功补过,虽不能掩盖她做过的错事,到底还算可用的。当晚便把任玉年留下吃了个饭,任玉年自然也笑眯眯应和。
任颂年这棵独苗苗有了出路,周氏心里头的大石头便也就放下了,不过半旬时日,精神便好了许多,也能下床能走路了。
路氏便也没同她耽搁,又呆了三五日功夫,只说老爷那头还在浩水县里等着她们娘俩,既然婆母身上大好了,她们这做妻子做女儿的,还要回头去侍奉任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氏也不能留着路氏再多磋磨几日,不情不愿明里暗里戳上几句话,便放行了。
任丰年撩起帘子,看着任家大院的砖瓦一点点从眼前掠过,心里也松了口气。
每次回任家,她总觉得十分憋屈难受,又想起路氏这段日子对周氏的温顺恭谨不由对她娘道:“娘,这段日子祖母总是明里暗里挤兑您,你为何都不还口?咱们都已经分出去了,再者爹爹如今的成就,早就不用再看他们脸色过活了。”
任丰年也不是不在意名声,只是名声能值几分钱?周氏待大房如何,甭说是自家人,想必外人也是知晓的,便是路氏稍稍有不恭,寻常人又谁会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