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完纸张, 任丰年看了看身边的玉如意, 犹豫一下, 还是没有把它送出去。她是晓得感激的人,即便对这位阿于哥哥再不喜, 如今也会心怀感恩。
路齐婷三朝回门时,同样也带了许多回门礼儿,她与苏家二少爷是一道回来的。任丰年打量几下这位二少爷, 样貌平平,但胜在挺有气度,一举一动都很大气,的确跟苏家阿嬷说的很像。
可路齐婷面上却仍旧不曾有新妇的羞涩样子,只是仿佛定了心,不再似从前一般彷徨着。今日本是路齐婷回门的好日子,可路齐媛却不曾回来,只因原家托人来报说,路齐媛有喜了。
路舅母听了这话,面色便喜气洋洋的,赶紧抓了一大把银瓜子打赏报事的下人,嘴上还边笑边道:“这下齐媛算是有靠了,咱们也尽可放心了。”说着还缓慢的顺顺胸口。
一边的新妇路齐婷的面色也带上些喜意,只含笑不说话。只任丰年到底是觉着,路齐婷的笑意并不算真。不过也无人会去追究这样的事体,今日总归还是路齐婷夫妇的好日子,路舅母当了这么些年主母,到底也知晓分寸,故而接着便再没提过这样的事体,只她眼里的喜色却是遮掩不住。
任丰年只觉着路舅母也算是熬出头了,两个女儿都嫁了好人家不说,一个女儿还有了身孕,下半辈子算是牢靠了。大约路舅母只等着路齐修娶亲,也便能悠闲下来了罢。
任丰年有些漫无边际的想着事体,回过神来的时候,众人皆已经坐在桌前用起膳食。她抬起头,便见路齐修在看她。任丰年只低了头吃菜,并没有多说多做,毕竟她在路家只是表小姐,表姐回门这样的事体,她顶多就是坐着凑数罢了。
夜里回了院子,任丰年与母亲论道起路齐婷来。任丰年同路氏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故而倒是不曾有什么顾忌的:“我瞧着大表姐仿佛不是那么高兴,自她出嫁之前便有些郁郁……我却不晓得是甚么原因了。”
路氏不是任丰年这个闺中小姐,又晓得路家从前的事体,故而心里约莫有个数。她只往白水里兑了蜜糖,端给任丰年,柔声道:“你大表姐的事体,咱们做外人的怎好多置喙?阿辞快些吃了蜜水,洗漱完便睡下罢。”
任丰年晓得自家娘亲一定知道些甚么,故而缠着路氏,就是不肯睡。路氏给她缠的没法子,只好略指点两句:“当年你舅舅很宠爱的妾室胎死腹中,一尸两命,正巧那时你舅母怀上了齐婷。而苏家的事体,这门亲事不说不好,只这家却恰是与原家有往来,只原家进的各样布匹材料大多是他们供的,苏家的生意因着有主支扶持,故而算是炽手可热,本也能与别家做那料子生意,更不用巴着原家过活。生意这事本就是价高者得,可这下齐婷嫁去,却是为原家行了方便。”
任丰年哦一声,好像也明白了。大表姐嫁给苏二公子,得利的是原家人和路家人,而大表姐倒是给夹在当中,不好做人。而为何是大表姐受这苦楚,大抵就与自家娘亲讲的头一件事体有关了。任丰年只觉有些荒谬,旁的倒是无甚,怎会有人因那样的原因,便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任丰年想想路齐婷,却忍不住觉得可怜,她这大表姐往后的路,又该怎样走?
任丰年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到了来年夏日,路齐媛的孩子都一岁多了,而她又一次捧起肚子的时候,路齐婷仍旧毫无消息。因着住得近些,故而年节里总会回娘家瞧瞧,只路齐婷多数时候是一人来,对家里人只说是苏二公子事体忙些,没有空闲。
与她对比的是路齐媛与原公子,此二人都有了孩子,却仍是甜的蜜里调油,即便隔开坐着,却也都能叫人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柔情来。路齐婷仿佛也不觉得有甚么不好的,每趟来身上的绸缎都是不重样的,一副贵妇人的模样,就连使唤丫鬟也多出好几个来。
路齐媛自小给姐姐照顾着,待这个同胞亲姐很是孺慕,只自从她嫁给原公子,她们姐妹俩便少有能一块儿谈心的日子了,而姐姐再不似从前一般宽和爱笑。虽路齐婷还是从前的模样,路齐媛却觉着姐姐从里子开始慢慢变得很奇怪。
任丰年听完路齐媛的感慨,心里叹息一声,面上仍是浅浅一笑道:“二表姐何必自苦?要我说啊,大姐姐嫁了人,家事又繁忙些,总不能处处顾及着咱们娘家人。”
任丰年此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样子,容颜完全长开。她的唇角天生向上微弯,一副未语先笑的模样,说话时两边隐约有一对儿梨涡若隐似现,一双杏眸子黑白分明,长而微翘的睫毛使她瞧着极是秀美。
路齐媛见了她,莫名心情便会变得很好。她捧着隆起的小腹,也点点头道:“阿辞说的是……我与姐姐自小一道长大,姐妹之情岂是短短两三年能更改的?是我多虑了。”
路齐媛说着,又捏捏她雪白柔软的脸颊,叹息道:“一样锦衣玉食长大,我怎就不曾长成你这幅招人疼的模样。”
任丰年拍开她的手,哼一声道:“我这是天生丽质,羡慕也羡慕不来。”
路齐媛见她神兜兜的样子捂嘴笑道:“你看你,兔子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任丰年有些羞恼,瞪她一眼道:“好了嘛,再别调侃我了。你可得给肚里的宝宝做个好样子出来。”
路齐媛这才肃了面色,看着自家表妹的脸叹息道:“阿辞,你这模样……”
任丰年晓得她指的是什么,一下就变得蔫巴起来,只还好有吕于的指点,她倒还算心里头有几分希冀,只抿唇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宫中有佳丽三千,我这样子,还不定排的上几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鼓掌!鼓掌!鼓掌!!(啪啪啪啪啪——)
任丰年无语:脸呢!看把你懒的,连个全场最佳都想不出!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虽则话是那般讲,但真儿个到了开始选秀那日, 任丰年一颗心便悬在胸口, 并不敢微微放下。亲娘路氏在旧年七月便走了,任丰年留在路家虽也给好吃好喝的供着, 心里到底是思念母亲。
她留在路家,给路老太太请来的嬷嬷教着规矩礼仪, 平日里还学些绣花做衣裳的活计, 寻常隔两三日还要去老爷子那头听训,日子能说是过得无比充实了, 任丰年的性子也给压的沉静一些。
选秀那日一大早,任丰年便给叫醒过来, 梳妆簪发,清一色最最简单的款式, 丝毫不出众的样子。她想这打底也是她娘走前吩咐的, 打扮的不出挑些,入选的可能也就小了许多。
包子热腾腾的出笼,任丰年拿筷子插了包子咬一口, 双层的面皮极有嚼劲, 外头一层是软弹的白面, 里面一层却浸了酱汁,更有韧性, 当她咬到里头新鲜紧实,混着葱油香气的肉馅便晓得,这是外祖母亲手包的。
但是外祖母没有来送她, 任丰年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原因。只在骡车上看着路家老宅子,她便想起小时候母亲同她说,只要离别时不见,终有见面重逢之日。她抿了嘴,有些想笑,但又有些呆愣。明明不论怎样,她都会回来的啊……但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呢。
按着次序站着,低顺着头,颈子被光照的有些发烫,任丰年便进了宫门。对于选秀,她也不甚了解,只懂跟着领头的太监走。她娘嘱咐过她,即便不想中选,也不要在初初时便给刷下来,这般于姑娘的闺誉有碍,过了十多年或许还殃及子女。任丰年知晓,甚么地方都不缺长舌妇,顿时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