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神与福(上)_决明【上下部完结+番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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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此刻的她。

  福佑深作几回吐纳,点了点头,却没想离开教人心安的怀抱。

  她心想,大概因为是“神”吧,特别暖、特别纯净、特别心安……就算是“霉神”亦然。

  “泥娃娃的后续修改,交给你了,你还有哪处不满意,自己动手。”

  她闻言,抬头望向泥娃娃,老实说,没有哪处不满意,帮手口中的不完美,在她眼里真的很好很好了。

  与她生前模样,几无差异,五官神韵,捕捉得淋漓尽致。

  “我觉得……可以了,无须修改。”若她再动手,怕不是改,而变成毁了。

  “我倒觉得可以再丰腴点,你之后怎么都吃不胖,一餐十碗也补不了半分肉。”他只是建议,毕竟她此刻的样子己经不错了。

  “……”她真的太瘦了吗?他认为女孩子胖些好看?就他眼中所见,她距离美丽,应该颇为遥远吧……

  也不知是为何突然犯傻,她竟然自投罗网地对他说:

  “你认为该如何补?我不知道怎样算丰腴……”

  既然有人诚心诚意发问了,他自是大发慈悲一亲手示范!

  只见他满脸灿笑,捏了两团泥球,替她往泥娃脸颊一抹。

  从此鹅蛋脸已成往事,李福佑注定拥有大饼脸一张,无论她如何立刻扑过去抢救,拨走大半腮泥,也只是让那张泥脸稍小了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

  太信任这男人的审美观,是她的不对,全是她错,是她活该倒霉,请鬼拿药单,怨不得谁……

  福佑最后默默接受了命运。

  不就是脸大了一点嘛,她没在怕。

  魂魄与泥身相融的那一天,大好天晴,穹苍湛蓝明亮。

  梅无尽一手为她撑伞,一手施以术法,她尚未弄明白状况,魂魄沉入泥身,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无法开口出声,耳朵听不见半丝声音。

  过了许久,久到她有些慌了,试图喊他的名,问他发生何事,是不是哪儿出了差错?她看不见他、听不到他,身躯又无一处能动,整个人受困于此——

  “梅无尽!”数不清第几回呐喊,这一次,响亮的三字,冲喉而出,是她惊慌失措的声音。

  “莫慌,先别急着喊。”他出言阻止,手掌搁置她喉间,方才冲喉的疼痛,由他轻易抹去。

  她被他安抚,冷静了下来,耳朵开始听见细微声响,风的声、鸟叫声、树叶沙沙声,再到他衣袖拂动、他纸伞暂搁、他轻巧鼻息,甚至,他浅浅一笑……

  努力想睁开沉重长睫,一只掌覆盖得更快。

  “双眸先别张开,才不会伤了眼,我抱你回房间,别吓到。”言毕,他打横将她抱起,还贴心事先告知,不至于让尚未能视物的她受惊。

  她身躯软绵绵,无法使力,但能感觉环过腋下背脊,最后收紧在手臂上的托抱,以及小腿肚摩擦过他袖缘,微微的挠痒。

  等她被允许张开眼,已经是傍晚时分的事。

  头一件事,当然是仔细察看自己的新躯壳,双掌摊在眼前,好专注地审视,掌间的纹路,指节下方几不可见的嫩毛,细腻真实,与血肉之躯无异,肌肤下甚至可见碧青色脉络,伸手去按脸,连弹性都有。

  她将手掌翻正,生命线、姻缘线,那些曾听人说得天花乱坠的玩意儿,依旧存在,但对泥躯而言,又具有什么意义呢?纯粹只是仿真仿得十成十。

  他说:“泥人忌泡水,时辰一久,泥身会化开的,擦擦澡、淋场短暂小雨,倒没问题。”

  又说:“泥人自然不会饿,不过仍能进食,食物入腹后自动消失,成不了血肉。”

  “那为何要吃?”她问。这太多此一举,不进食岂不省事,还省米粮。

  “吃是乐趣呀,当然不能省略,往后得跟着我大吃大喝呢。”他边说,边喂她吃了颗糖球,“甜吗?”

  舌尖居然能分辨出甜滋味,他连如此细微之处,都留意到了。

  “甜。”她颔首,他一脸“那就好,看来味觉没问题的纵笑。”

  他在她脖子上系了个锁,说是能帮她固定魂身,两不相离。

  挂妥银锁的那时,她舌尖下的糖球,甜得像浸过一层又一层的蜂蜜。

  “是不是解下锁,我的魂魄和泥躯就会分散?”

  “当然不是,好歹有我法术加身,没那么容易失效,银锁是多分保障,要是哪一天我挂了,你再来担心不迟。”他以指梳弄她的发,颇满意这长度与光泽,披在她小小身躯上,像块柔软丝缎。

  “……”她一点都不爱听见这种假设,忍不住抬眼瞪他。

  接下来时她魂魄与身躯融合极好,未曾出现排斥,真要说哪儿想叹气,就是脸大了点……

  今儿个,用过午膳,她戴上他以术力凝聚的薄光手套,洗了碗盘,虽然他老说何必亲自动手,弹弹指便行,但她仍抢着去做。

  至少让她帮些家务,才不觉得自己白吃白喝,很心虚。

  洗完碗,回到屋内,发觉有客拜访,她吃惊之余,也很失礼地想——霉神竟有朋友上门?

  她替访客倒了茶水端去,听见对话,更意外的是,来者非客,而是……上门求医?!

  “你是……大夫?”客人走后,他收拾桌面,她在一旁帮忙时问道。

  “是呀,别瞧我这样,我医术相当了得呢。”自夸自擂,完全没在客气。

  霉神当大夫……是想医人,还是害人?

  他又笑着说:“只不过,会找上我,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家伙,无人能医、无法可治。”

  “可是被你触碰的人,不是会……”

  “倒霉?是呀,区区霉运沾身,与命相比,算得上什么。”他塞给她几本医书,要她按甲乙丙丁顺序摆回柜中。

  她看着无比陌生的鬼画符,皱眉。“我不识字。”一抹自卑,浮现她眼底。

  生前,劳务都做不完了,哪有闲功夫读书,也没人允准的。

  “这容易,我教你。”

  梅无尽非随口说说,当下备妥纸墨笔砚,开始上课。

  笔尖蘸墨,他思索从何下手。

  “来,这是你的名字,先认识认识它们吧。”他在纸间写下两字,行云流水,她盯了好半晌,试图握紧笔学着,一笔一画,笨拙而迟缓。

  他纠正她握笔方式,调整一根根指节摆放位置,她很不习惯,险些手滑,他掌心领着她握,又写了一遍那两字。

  福佑,她的名。

  原来那两字,这么好看,还是……耳里听见,他嗓音温润,说着“福”字的词意,恁般美好。

  她爹提过,福佑这名字,是她娘在生产前便取好的,不论男女,皆叫福佑,望孩子一生总能福运护佑,不求显达富贵,但求不愁吃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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