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神与福_决明(下)【上下部完结+番外】(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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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梅无尽挪形换位,直往翎花方向去,夭厉拦得更快,瞬间挡至梅无尽眼前,四掌互击,又是一波天摇地动。

  有师尊挡前头,翎花没在怕,心里替福佑憋屈,一股脑吐露出来:“反正你也不在意身旁那人是不是福佑,她对你而言,有什么无可取代的必需吗?把她回忆取走,跟重新养个徒儿,有何不同?!若你只觉得有个同样外貌的人,便是福佑,那么她身躯你带走!爱找哪条魂魄就找哪条魂魄塞进去,一样就是个‘李福佑’,如你所愿,要多乖巧便多乖巧!”

  这一回,连武罗都得站出来挡,避免甫归神职的霉神,又一次犯杀戒!

  “让你家娃儿闭个口!”此时继续刺激梅无尽,武罗不认为是明智之举。

  “为何?她说错了吗?”宠徒宠妻无极限的夭厉,依旧纵容徒妻无礼,甚至与她同一阵营,撇唇冷笑:“自作自受之人,还敢向人讨交代,最该一掌劈碎天灵,是自己。”

  “……”武罗好想抹脸叹气,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的敌人,共有三个。

  “汪汪汪汪汪——”胖白也朝梅无尽吠,誓死捍卫主子。

  外加一条狗!

  怎知,梅无尽突地敛去周身所有焰息,额间大片黑纹消失,徒剩眉心一点墨,腾舞的衣袂与长发,缓缓歇止,归回原位,再无下一步攻势,他闭眸匀气,久久未动。

  直至心绪渐平,他才问向翎花:“她还说了什么?”

  “……那具泥躯,你若不要,直接拖去堆肥。”但要是梅无尽敢说一句“不要”,她薛翎花鄙视他一辈子!

  “果真是她会说的话,肉身拿去喂虎,泥躯用以堆肥,她对自己的躯壳,总舍弃得如此干脆,毫不在乎……”梅无尽低声浅喃。

  当年的他,欣赏她的豁达,亲手送她去喂饱虎崽,仍能无动于衷,可现在,他怎可能任她腐化为泥,去滋养花草?

  那样旁观且冷淡的心,荡然无存。

  她什么都舍得干净,独独记忆,无论好坏,却半点也不想舍。

  “除此之外?”他慢慢张开眼,赤瞳缓缓恢复原有墨色,又问。

  这几日里,福佑留给梅无尽的话语,少得可怜,兴许不愿他为难,于是刻意不说,更或许,是无话可说,默默转身离开。

  “梅先生,福佑跟我说,梅海雁爱她,但梅无尽并不,不能拿那一世来牵累你……可是你刚刚那模样,说你心里无她,我不相信。”失控的梅无尽、怒的梅无尽、仿佛天崩地裂的梅无尽,只因福佑,若福佑无关轻重,他何以如此?

  梅无尽未答,走向福佑泥身,屈膝蹲下,无魂魄在内,泥躯缺少生息滋润,变得死气沉沉,脸腮无半点红润,十指指尖因干涸而呈现龟裂,他将她打横抱起,偎入肩颈的脸蛋冰凉沁冷,再无鼻息轻暖拂过,这股空虚,他难以言喻,该以何为名,而胸臆间,淡淡泛过的疼,又是什么……

  他不想因情入魔,魔却早已深植,当他站上冥城寻她的那一天起,便侵心蚀骨。

  她不是他的魔,从来就不是,他的魔在心,越是贪婪,越是茁壮,越是无法餍足的心魔。

  她说,梅海雁爱她,但梅无尽并不……是吗?

  梅海雁是他,梅无尽也是他,对待她的方式,哪有不同?至少他自觉,是一模一样的,宠她、溺她、在意她,梅海雁是爱,梅无尽就不是吗?!

  梅无尽低浅一叹,无法再深思,抱着她,离开孤绝岩。

  孤绝岩发生过这等大事,翎花怎可能不急乎乎跑来向福佑报告?

  将收拾残局的工作,丢给师尊和武罗去做——整座孤绝岩被毁成那样,凭她小小微力,说实话也帮不上忙,不如交由天人更快些——翎花抱着胖白,手握小玉雀,咻地来到樱冢,钜细靡遗、仔仔细细,要听者如临现场,把过程说完一整遍。

  福佑不无诧异,尤其是翎花说,梅无尽半截脸孔浮现墨纹,几乎要对她师尊痛下杀手时,她好难想像……

  “最后,他什么也没多说,抱着你的泥躯走了。”

  “……”福佑默然,脑子中,还在勾勒梅无尽当时的模样。

  她不解,他要她遗忘掉那些记忆,等同于否决过往,要一个全新空白的她,她给他成全,他为何还要震怒?

  翎花提议:“好不好,福佑,我们悄悄去看梅先生一眼,或许他抱紧你的泥躯,后悔莫及,正哭嚷着要你回来呢,就一眼,小玉雀送我们过去很快。”见情况不对,要逃也很很快。

  福佑顿了顿,摇摇头。

  “为什么不?”翎花困惑。

  “我不知道……但我不觉得我师尊会那样做。”后悔莫及?哭嚷着要她回来?她在梅无尽身边很久,真没见过这类软弱情绪。

  “眼见为实嘛,我那时问梅先生,说不信他心里无你,他没有回话,像是默认……倘若,明明心心相印,却这样错过了,真的好可惜。”

  这一点,比起她,翎花勇敢许多,当年她师尊弃她,是她锲而不舍,追逐上去,不愿轻易与他相离,两人才得以拥有今时相守,翎花心思很单纯,相信心底那道声音,要她不能放弃。

  翎花说服了福佑两日,给胖白贰带食物来时,总在她耳畔叨念,福佑大抵是心烦了……或是心痒了,终于颔首同意,跟翎花走这么一趟。

  由于是悄悄地来,她选了梅无尽惯常的午憩时辰,回到这个熟悉之地。

  石园依旧清宁,小径未见枯黄落叶,药圃的草药青青茁壮,一切的一切,仿佛未曾变化。

  她猜想,拿回了泥躯,不是摆在院里便是房里,两处都去瞧瞧,她领在前头,带着翎花先往院里走,突地,一声慵懒男嗓,透过不远窗扇——

  “福佑。”

  翎花与福佑乍惊,以为被发现,两人迅似飞兔,缩身往石山后头躲。

  “来了。”厨房匆匆闪出一道身影,走得很急,远远赶抵,不敢稍有怠慢。

  那面容,那声音——正是李福佑的泥躯。

  “倒杯茶来。”不见男人容颜探出窗,只听熟悉的温润嗓音续道。

  “……”翎花惊讶之后,不安地转向福佑,可福佑神情未变,望着走远的那个自已,眸眨也不眨,沉默得好平静。

  泥躯福佑很快折返,手里端稳茶盅,一袭浅绿色长裙滚银丝,嫩苗那般青翠,裙摆拂过阶廊,跫音轻作。

  那是某一年生辰,梅无尽问她想要什么,新衣裳是她能想到,最奢侈的东西,她在世为人时,不曾拥有过一条新衣,总是拾邻人不要的、补丁的,在她心目中,新衣裳是最珍贵之物,弟弟新年穿着新棉袄时,看起来好精神、好开心……

  所以当梅无尽开了口,浅笑对她说:提看看,我能成全你。

  而听完她的要求,他不像爹娘皱眉斥她不懂事、不会替家里省钱,反倒笑容加深,说:这么不贪心呀?喜欢什么颜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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