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忘,哪敢忘啊,不就是要与母妃关系处好嘛。我省得的,你没发觉母妃的脾性要好了些吗?我是她儿子,若跟她来虚的反而容易被看破,刚就怀疑她是知道我在皇祖父那吃过了,所以才故意给我夹那许多的菜恶整我呢。”
仔细一想,阿平的分析倒也不是没道理。我跟阿平在一块这么久,基本上他的一些小动作和藏在表情底下的话都能省得,而自己的儿子若从小看到大,相信其一言一行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如此一想我就无比同情阿平了,给他顺了顺肚子忍住笑道:“回去让燕七给你调理去,你可受累了呢。”
“可不是?最好是媳妇给我按摩按摩。”听见阿平得寸进尺的要求,我轻哼一声道:“那不用等回去了,现在就给你按。”说着就在他腰眼处狠狠掐了一下,使得他痛呼出声。
年初的皇宫似乎是静宜平和的,大年初一拜过年后便也不用再每日都去,我便清闲下来了。年前准备拜礼时的云缎阿平还留了一点在兰苑,我便用来给小元儿裁制衣服,等天暖了后除下累赘的棉袄便可穿新衣服了。
阿平因为无需上朝也就闲覆在屋了,不过我有留意到他的话很少,只偶尔我当着他的面逗小元儿时他才会过来搭话。心知他在忧虑什么,我嘴上不说心里也念挂着,隐约有预感在平和的表面下似乎暗藏了汹涌的波涛。
果然,在大年初四这天远方的战事汇报来朝——北元军开战了!
当下召集大臣上朝,阿平也火速赶了过去,一整日我都忧心忡忡,生怕阿平在朝上直接就向朱元璋请命领兵前去打仗。从早晨到中午,又从下午到黄昏,我几度走到兰苑门边去察看,都不见阿平的身影,心头焦躁不安之极。相信没有一个妻子是真心希望丈夫外出去打仗的,哪怕阿平即使去也定然是以将之名,不会当真要到阵前杀敌,可是,万一呢?
他是个文人,不是武将啊,即便以他聪颖之资可熟读兵书,可那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绝对没实际的战争经验来得强的。
我的脑中不可控制地想起朱棣,他曾几次与北元交锋都获得了胜利,他是真正的将领之才,按理这场战役该由他为主帅领兵作战。
一直到天黑时阿平才回来,一身的冷清外面色也有些暗沉,我疾步上前一边替他解斗篷一边询问:“战事如何?”阿平摇头,“不太好。北元果真是在除夕深夜偷袭我城门,当时兵将们即使没有休整也都精神松懈,竟然一举拿下了蒙城。”
我心中一震,短短数日竟然已经有一座城池被攻下?
“那朝上议事可有定断?”
阿平转过身来拉住我的手,眸光是从未有过的幽沉,心逐渐往下沉,他真的决心请命了还是……已经颁令了?听见他说:“皇祖父当机立断定下燕王为主帅,即刻从北平出发迎战北元军,而我请命为副帅,明日便从皇城上路与王叔会合。”
明日?!我的双腿一软差点就往地上栽倒,阿平反应迅速地揽住我的腰,痛叫出声:“兰!”
明知大义面前小情得放在一边,可我仍然忍不住满腔悲愤质问:“你下这个决定去请命时可有想过我?可有想过还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元儿?”
阿平眼中满是抱歉,神情中也有一丝痛苦,可咬牙之后的语气却仍然坚定:“媳妇,我没办法,皇祖父本想御驾亲征,可他年龄那么大我如何能让他再出战?我是皇祖父亲封的皇太孙,全朝上下此时只有我能站出来为祖父承担。而且媳妇你放心,燕王受封主帅,他对战北元军已经数次,对敌军的行军作战策略很是熟悉了,我虽受封副帅属于代御驾亲征,为平定军心而出,定然不会有事的。”
沉定而视,心一点点变凉,我抽出手背转过身,鼻间酸涩异常。好不容易一切都在好转又无波无浪的,他却要因战事而要离开,而且连个缓冲都没有,回来就说明天即刻出发。哪怕知道用兵贵在神速,前方也等着朝廷的援军赶到,可他连征询一下我的意见都不曾就已然做下了决定。心中又有声音在说:当时在朝堂上,阿平定然没有时间多考虑了。
黯然不已,所有的道理我都懂,可只要想到古时行军打仗快则几月半年的,慢则打上几年都有可能,明日一别何时再相见都是未知数。
我心恻然不说,元儿呢?他必然是要错过元儿的百日、周岁,甚至更多成长的经历。
无心再用晚膳,我直接进了房躺下。元儿自有人来料理,无需我挂虑,阿平欲跟进来但房门被我给闩上了,他推了推没推动便在外面可怜兮兮地求:“媳妇,你给我开开门啊。”
这时候我不想看到他,便扬声而喊了句:“让我静静。”
门外的人没有再作声,更是听见脚步声离去了,我心里头越发难受了。平时脸皮那般厚,无论我怎么呵斥都像牛皮糖似的粘在身上,今日只是说道一句就退缩了?是也觉得心中有愧无法面对我吗?
前几天除夕我还在感慨今年不像去年那般不顺心了,岂料现实立刻就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去年阿平还只是在我不知前因后果下赴京赶考,就让我生受别离之苦,可那至少没有危险啊;而今他不惜远走边关与敌军作战,生死攸关,如何让我不愁断肝肠?
一再告诉自己历史上的朱允炆会在将来当皇帝,他的命数也绝不就只到这里,可是所有的历史都及不上对他的感情。我舍不得他,舍不得时隔很久才能见到他,舍不得他一去几年,从此我一人留在这宫中这兰苑遥遥相望,期盼他回来。
单单只是想到今后我都要在这样的过程里度日,就感觉心头绞痛。
其实我可以跟他闹,也可以跟他吵,拿元儿和自己去逼他,或许他会因此而留在宫中,可是家国天下这座大山压下来,我如何能以儿女情长来牵绊住他?
难道真的让他成为出尔反尔的人?让他的皇祖父将近七十岁高龄御驾亲征,而他十九岁的壮年儿郎却躲在宫中坐享其成?这要他如何为君,又如何为人?
我怎能置他入那种境地?他会怨我的,日积月累之后他一定会对我心中生怨。
鼻子一酸,情绪就涌了上来,我强忍住闭上眼将之逼了回去。十分明白其实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沟通,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所以听见门处传来窸窣声并没去理会,知道除了那人也没谁了。可过了片刻竟听见门竟然吱呀而开并且立即脚步声走近,到得跟前时嘎然止步,一道目光落于我脸上,一会儿就听见头顶有语声小心翼翼问:“媳妇,你睡了吗?”
想继续不理会,可是想是一回事,神经控制的大脑却又是一回事。回转过身时眼睛就睁开了,视线里是一张不安的脸,眼神闪烁着不敢看我又忍不住目光飘来。
我把视线转向门楣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把那门臼给用刀磨断了!而且弄断了至少也收拾下残局,掩盖一下吧,他不,就丢在门槛边,连欲盖弥彰的都不曾。耳边传来他的低问:“你是不是在生气?”闻言我视线再回到他脸上,平静无绪地问:“生气有用吗?生气了你就会改变主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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