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深看了我一眼后转过身,但在走至门边时又回转过头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我道:“那日看你倒在地上,我终于懂得,什么叫揪心之痛。于是发誓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有,无论何时何地是何处境,只要我朱棣能力尚在就一定会护你周全,再不让你受那痛苦。”
撂下这些话他转身迈出了门,这一次没再流连回头,径直从门处消失了身影,却留我怔忡莫名在当下,久久不知该作何反应。
等缓过神来不由苦笑,朱棣哪是肯退一步接受我当初的提议,他分明是借着这个提议而向我又迈近了一步。可能他基于身份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但绝然不可能只单纯将我当作是他的侄媳妇,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知己好友,他只是将这份心思光明化也坦白化。
可是,我又能奈何?
阿平与江太医是如何挑选试验蟾蜍的经过我是不知道,只知道阿平兴匆匆地跑回来告诉我说找到了。江太医已经汲取了毒汁开始研制解药,很快我体内的余毒便可清除。
但是也不知道是遗漏了还是怎的,这日午后我睡醒过来睁开眼,视线聚焦的一瞬尖叫出声。我不清楚别人怕什么动物,但是当一睁开眼看见枕边爬了一只满身疙瘩的蟾蜍,那惊魂感是铺天盖地罩下来的。
出自本能地起身躲避开,门在同时也被从外面推开,阿平冲了进来。他看到还在床上的蟾蜍,立即伸手要来抓,我脑中惊闪过念急喊:“不要用手!”
他顿了顿,抓起桌上的布条往那蟾蜍一抽,将之抽打到了地上。外面有人闻声赶来,燕七跑在最前,口中喊着:“怎么了怎么了?”霎时屋内进来好些人,而那蟾蜍也被清理了出去,可是我惊魂未定,身体止不住的颤栗,整个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阿平上前抱住我,一脸震怒地低喝:“除了燕七,其余人都给我出去。”
我心中一抽,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但看他眼神坚定沉怒,似已下了决心。于是很快屋内就剩了燕七一人,他往床内探视了一眼,面露担忧而问:“没事吧?”
阿平却沉冷反问:“有没有事你不是最清楚?”
燕七一愣,没反应过来:“公子,我清楚什么?”
阿平用沉厉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质问:“这间屋子能有几个人进来?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蟾蜍放到枕边?”燕七的脸上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瞬间刷白,然后惊睁着眼不敢置信的样子:“公子,你是在……怀疑我吗?”
“怀疑?”阿平冷笑了笑,眸光略转的同时我看得清楚,里头闪过沉痛,“那年我救下你时,你不过才十二岁,我总以为可以用仁爱来焐热你的心,可是没想到是在身边养一头白眼狼。当初你对皇祖父下手时我就该彻底了悟的,却总还生侥幸之念,又顾念你并没真正下暗手便不了了之,却没想这次你变本加厉,连一心已诚待你的兰都不惜下毒手。你以为杀了兰,便可造成我与王叔之间的仇恨,从而乱了这局势为你家族复仇吗?”
燕七一个踉跄,想要扶住什么却扶了个空,人跌坐在了地上。头沉埋而下,像是被抓了现行后的仓惶狼狈之态,可是当他下一瞬抬起头来时我却心头一震,那双原本漆亮的眼睛此时被惊痛填满,“公子,你从未信任过我。”
阿平松开我走下地,一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有信任过你,将你从西城小院费尽心思接到宫中,难道还不是对你信任?可是你回报了我什么?”
“你那是为了她!”忽而燕七怒指向我,他从地上爬起来吼:“你要我进宫是为了保护她,是,我是有对那个人做过手脚,可也只是小惩大诫,并没有真正做黑手,否则我有那么多次机会又岂会放过!”
说着他又怒瞪向我:“是你!是你挑拨我和公子之间关系的是不是?那件事也是你告诉公子的是不是?你对我早就心存戒备,这次你出事便把这脏水泼到我头上来,意图离间我跟公子的关系,你……”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出自阿平的掌,将燕七的脸打偏了,也让他终于止住了对我的喝骂。阿平走近一步逼视着他,“你当我是瞎还是傻?兰从未提过你半个字,到这时你却还要中伤她?燕七,你知不知道,我既可以救你,就也可以——杀你!”
第204章 奸细(3)
哐当一下,我的心头像是有什么重物被砸落。看着燕七脸上的表情从怒意绝然到绝望,也不由感到难过,这件事我与阿平虽没有沟通过,但是当那日推断出身边有奸细时我能想到的人也只有是燕七,只有他身怀仇恨,也只有他有这动机。
燕七垂下了头,说话也变得无力:“那现在是要杀我吗?”
阿平是背对着我的,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从他起伏的身体可判断此时他的情绪很激动,我怕他当真一怒之下就下了指令,急忙开口而唤:“阿平,你先过来。”
阿平顿了顿,回转过身来看我,眸中一片沉郁,我朝他摇了摇头。今日他若当真对燕七下了杀令,它日必当后悔。哪怕燕七当真有心挑起祸端来慰藉他胡家的亡魂,可毕竟都未成事,我也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了。
只听阿平冷沉了语调低道:“你走吧,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我心头一宽,他到底还是对燕七不忍,放了一条生路。而燕七闻言后却惨然而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突然跪倒在阿平的脚边连磕三个头,每一个头都极其响亮,等他再抬起头时额头都已经磕破了在流血,他目光平视前方口中一字一句道:“公子,这是小七给你磕的最后三个头了,从今往后你多保重。”
说完他起了身不拖泥带水地拉开门而走,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我凝着阿平的背影,会感到有些担心。燕七是他救回来的,从安顿到引为知己的过程中他付出了真心,然而真心不但没有得到回报,反而从背后狠扎了一刀,这痛想必也就只有他能体会。但是我认为放走燕七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杀戮带来的只有是痛苦,阿平会后悔的。
燕七的离开,表面像无风的柳絮,但我知道在阿平心中刺下了一个深印。他变得少言寡语,也不再有笑容,我无从劝慰起,只能暗暗担心着他。
而在燕七离开的当天晚上长宁就来问我了,问他七哥去了哪里?我不想骗小孩子,只说燕七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长宁很失落,他打从来到我身边后就一直是跟着燕七的,看着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去时我忽而怔忡,若当真仇恨迷了一个人的心智,还会教导别人从仇恨里走出来吗?
长宁,长久安宁……
夜深人静时,有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更何况朱高煦那大嗓门是如此的聒噪,自是把所有人都给吵醒了。阿平先披了外衣走出去察看,门一拉开就听见院中传来打架声,我不由好奇他在跟谁打,还是这深更半夜的。
待我穿戴好走至门边,看见与朱高煦打在一起的竟然是锦衣卫中的一人,两人武功相当,见招拆招一时间竟不分胜负。周边各个屋子都有人走出来在观望,也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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