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闻声挥鞭向后,格开了木冰的掌却将肩膀处的空门露给了绿荷,千钧一发之际从树梢又跳下来一人,那人手中挥着大刀,凌空劈向绿荷的手臂,逼得她不得不缩回欲击向朱高煦肩膀处的手。我定睛而看,那个挥大刀的人竟然是朱能!
只听朱高煦哈哈大笑了道:“老朱,不是说时机未到吗?”
朱能呸了一声,怒道:“臭小子,老子再不下来你一条胳膊就要废了。”朱高煦嘿嘿两声,挥鞭抽向木冰并且口中说:“女的交给你了。”
“放屁!”朱能粗鲁而骂,“老子上沙场只跟男人打。”他的大刀一个转向,劈向木冰的头顶,但木冰锦衣卫出身,身手极其敏捷,在后退避闪的同时从袖中射出黑箭,直取朱能面门。总算朱能反应算快,及时避开了头才没伤到。
但一来一往间,朱能与朱高煦对打的对象调换了,变成朱能对阵木冰而朱高煦对阵绿荷。
我看绿荷伸手入怀,急喊出声:“小心她使毒!”朱高煦眸光一厉,鞭子抽向绿荷的手腕,将她那只伸进怀中的手给抽了出来。这边他应付绿荷或还能游刃有余,可朱能那边却难抵挡木冰,朱能到底是打仗出身而不是武林高手,而且木冰的袖箭十分刁钻凌厉,好几次都是擦着朱能的头皮而过的。
朱能口中骂了句娘,然后道:“臭小子,救人要紧,别恋战。”
朱高煦深知此时不是儿戏时,敛了笑容用余光飘我,大声喊:“小兰,还愣着干什么?快上马车啊。”我听后拔腿就往回跑,一步蹬上马车后也不钻进里头,就坐在驾车的位置上一拉缰绳马便飞驰起来,吆喝出声:“快上来!”
朱高煦一鞭子抽过去,逼得绿荷退开就立即朝马车跳来。当初他送我回京城时我们两人一辆马车,驾车的技术就是他教我的,只觉身边位置重重一沉,他已然准确无误地跳上了马车并口中大喊:“老朱,上马车顶!”
可朱能大刀一挥,拦住欲追上来的绿荷并大喝:“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朱高煦眼看马车驶离得远了,不由急叫:“老朱,上来啊。”但是朱能没有回头,他以一人之勇猛抵挡二人,为我们争取时间。我在心中告慰自己朱能不会在这时候死,可是良心却不能说服自己,他是将才,领兵打仗是他能力体现,不该陷进这种阴谋布局之中。
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朱高煦扭转头朝我一咧嘴笑道:“小兰,你一直往前就能到城中了,老朱是与我一道来的,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看着他的笑容我的心骤沉,只看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断箭,狠厉插进马屁股中。随着一声马的嘶吼,他也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我在疾驰的马车上回过头只看到他往回狂奔的背影。心莫大悲,恨不得也学他跳下马车去,可是我即使成功跳了马车不受伤追上去又有何用?他们是为了救我,回去只是成为他们的负累。
咬紧牙关死死抓住手中的缰绳,不使自己被已然疯狂的马给甩下去。朱高煦说一直往前就能回到城中,可是马车早已偏离了方向也停不下来了,我也听随任之了,视线落在马屁股上的那支断箭,那是木冰的袖箭被折断了吧。
朱高煦何时受了伤?
忽而有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恍惚之间抬头,奔跑在前方的马背上居然落坐了一个身影,我定睛一看,惊喜莫名地喊:“木叔!”但木叔顾不上回头,他用力扯着缰绳试图将已然失控的马拉停下来,后来见马不但不平息反而更加疯狂了,他从马背上骤然而起在半空中回转过身张手扣住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提起又往前一送。
我无可避免地撞在了树上有滚倒在草丛中,而同一时间马车被疯马给拉到了两棵间距极小的树中间撞散了架,连带着木叔也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
“快去救朱高煦与朱能将军!他们中了木冰的袖箭,而且绿荷会使毒。”
木叔本欲朝我而来,听我所言眼神一紧沉问:“在何方向?”这下将我问倒了,疯马拖着马车是横冲直撞,我这时哪还能辩得清方向。不过木叔不等我回应,朝着某个方向边走边道:“我循着车轱辘过去,你立刻往西而走,公子带了人在那边搜找。”话声落人已然在几丈之远外,心中祈祷他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朱高煦他们,以他的功夫哪怕是以一敌二都不成问题,就是木冰首先心理上先惧了他三分。
我没拖泥带水地迟疑,辨识了一下方位就朝西面而跑。看见有锦衣卫在前时我先躲在了树后,此刻我俨然就是惊弓之鸟,害怕自己再次送羊入虎口,所以务必要看见阿平的影踪我才要走出去。等终于视线定住熟悉身影时,我再是忍不住从树后走出,口中轻喃两字:“阿平。”那道身影就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惊惶沉怒的脸呈露于我的视线中,他目光搜掠而至,狠狠定住,下一瞬便朝我飞奔而来。
我是被一把拽过撞进对方的胸膛里的,后脑也被掌紧紧按压在他心口处,没有人开口,但两个人的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我几乎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劫走的,他以为算尽机关,密道里有燕七守着必能保我安全,却没料燕七中了绿荷的毒而我被带离城守府。不知道当他在密道口看见中毒昏迷的燕七时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在那之后他与朱棣是如何商定兵分两路来救我的,我只知道此刻抱着他一阵阵的后怕。
那些所谓的发狠的话,都不过是我一时孤勇罢了,我害怕生离也害怕死别,因为我早已没法放得下这个男人的手。可是心中也清楚,若当真到了那万不得已时,我对绿荷说的话会兑现。所以即使只是分离了半夜,但也惊心动魄到让我感到后怕。
我得说说话来转移注意,否则连牙齿都绷紧了松不开了。紧拽着他的衣襟,颤栗着声问:“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阿平将额头抵住我,“兰,先别问。”
隔着咫尺的距离我看清他眼中一片褐色下的情绪,那是沉淀了的恐惧。在我被劫走的几个时辰里,可能他表面保持着冷静,其实心底早就慌了神。
等那恐惧终于从眸底散去时才退开些,却仍紧紧揽着我的肩膀注目进我眼中深处:“我总是错估自己的能力,做的任何决定总是算有遗漏,然后将你身陷这般境地,我真的好没用。”
心头一软,他又将这次的事归咎在自己头上,可世事难料,很多事都存在不安定因素,谁能顾全到每一个可能呢?
我用额头贴了贴他,轻声劝慰:“这不是你的错。”
“兰,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是帝王之才?”他对自己有了质疑。我无从劝起,只能问:“你认为什么是帝王之才?”他答:“深谋远虑,算无遗漏。”
“这世界上有这种人吗?”
“有,皇祖父就是。”
我摇头,“他不是,阿平,这个世界上没有算无遗漏的人。你皇祖父确实深谋远虑,但他在帝王这条路上所做的决策并非全都算无遗漏,因为每一件事都存在不同的可能性与不安定性,我们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将这可能性都包囊在内,而将不安定性降到最低,但终有意外。就像你将精兵派于护送我攻破北元军口子,这本是最佳计谋,但却难料敌军会奋力群攻我们;就像你与燕七假装翻脸设局引君入瓮本是成功了,却难算到燕七对绿荷的情,以至于不防备绿荷对其下毒。你看,这些事本非预先能料想到的,因为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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