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我的心已经沉到谷底,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只听他一字一顿地问:“陆锋是谁?”我强装镇定而回:“这不是我之前救你时为你取的名字吗?”
“但在我的梦中有个与我长得极像的人也叫陆锋。”
脑中轰然而炸,对朱棣从最初错将他认作陆锋到后来否决猜测,几乎是判定了他不可能是了,而现在他却告诉我说做了一个关于陆锋的梦。
牵强的话从我嘴里吐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可能是巧合吧。”
果然被他嗤笑了:“阿兰,你这个解释太没有说服力了。或者我问白一点,你知道张月是谁吗?”我在被下握紧了拳,口中否认:“不知道。”但在话出来就知道逃不过这人的那双眼,语气太紧绷了,确实如他所说的毫无说服力。
然这次他没有再来笑我,反而认真地盯着我,“就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那么在某个浑沌空间里你与一个声音的对话也在我梦里出现难道也是巧合?”
“你说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梦很长,不止做了一夜,是夜夜在做。起初我理不清其中的关系,直到讯息越来越多时才认知到,”他在这处特意停顿下来,“陆锋是我。”
“不是!你不是陆锋。”我想也没想地否定,却被他连堵了回来:“那么陆锋在哪?为什么与我长得这般想象?而你与张月又是什么关系?”
一连几个追问把我问得哑口无言,然后在下一瞬愕然在原处,反应过来他刚才那话中说浑沌空间里的声音,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问但涩言在喉间,问出来了无疑就是承认了。但事实上即使我不问,他也有了自己的注解:“我信因果轮回,陆锋应该是我的前世吧,而你的前世是张月对不对?那些梦中的场景都是我们前世的记忆吧,而你比我先一步记起了前世。到这里,我之前那些对你的执念全都找到了原因,原来哪怕轮回转世我对你还残留了记忆,所以才会放不下。”
不是这样的!我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张惶而喊。所有的深度剖析都告诉我朱棣不是陆锋,他只是长了与陆锋相似的脸,而且我深知自己并非前世轮回成为许兰的,我是穿越而来,与许兰交换了人生,所以不可能如他所言的前世今生轮回转世。
正在沉念间,突然耳旁听到他低语了句:“浑沌空间里的声音其实就是我的前世陆锋吧。”
我的心头一震,蓦然间有个念在脑中闪过且被我抓住,然后像滚雪球一般快速变大,逐渐凝聚。不可思议,但又觉是最大的可能。
其实朱棣真的不是陆锋吧,但他却有了关于陆锋的记忆已经是事实,唯一的解释是——浑沌空间里我以为的星月的魂,当真是陆锋。
所以他与我说话的语气里含着情绪,会为我达成所愿,欲图将我从这历史洪流里挖出置身事外,之前我以为是星月魂对主人的忠诚,却从没想过……是陆锋。
最后一次浑沌空间,我向那声音提出了心愿。
希望我与阿平能够在将来那场劫难中保住性命,这是最后最后的底线。历史任其运转,仅希望能够保我在乎的人于夹缝中偷生。
我刚刚脑中生出的大胆猜想是,星月中的魂是陆锋,而陆锋为了达成我所愿离开浑沌世界附魂在了朱棣身上,从而使朱棣拥有了那些关于他的记忆,甚至连浑沌空间里发生的事都获知到了。念沉于此,我不太想把这个猜想告诉朱棣,首先以他的谋算怕只是一时迷茫,所以才会不远千里来向我求证;其次假如他当真认定前世今生轮回之说,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在他拥有了陆锋的记忆后对我可留有慈念。
只要他不以帝王之心来衡量决断,我便有可能在历史的夹缝中获有一线生机。前些时日每天都在盘这个事,我不能改变大的历史方向,那么就只能从小的细节着手来求生存了。
毕竟史书是当朝皇帝让史官写给后人看的,其中的事迹都是按照皇帝的心意来撰写,是否当真完全符合真正历史轨迹没有人知道。
这是陆锋以魂附朱棣身上而为我博得的一个生机,我不能辜负了他,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在整理好思绪后我轻声开口:“原本不想再把那一世的事牵扯到今生来,那时见你完全记不起来又得知你燕王身份时,我想不如就让过去烟消云散吧,哪想到你竟然会因梦境而想起。陆锋,将那些过往忘了吧。”
哪怕朱棣不是陆锋,但这时他的身上也有了陆锋的魂。我不知道陆锋怎么会在那串星月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个浑沌空间让我们见面不相识,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能力能帮我实现愿望,但是,这一句话我是真心的。
所有能够解释陆锋会与我在这个时代相逢的原因,只可能是,执念。
他在那个时代最终阖上了眼,魂却不肯归去注入了我的星月手串里,然后莫名的力量将我带来这个时空,连带着他也跟了来,却只能活在幽暗里。
朱棣沉吟了半响才对我作出回应:“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我来也并非是想要拿过往来挽留或要挟你,只是你要知道当我获知这些事后的心情冲突,我没法不来找你,阿月。”
心颤了颤,别转视线,莫名伤感和难过涌入心头。
多久没听见陆锋唤我阿月了?我让他忘了过往,可是有些东西被尘封在幽暗深处,却依然还在,不触及会以为自己已经释然,可当被挑起时却发现,痛也仍在。
“前世记忆再清晰也过去了,这一世才是你的人生。而我的人生也已经不是张月,而是许兰。你看你已经娶妻生子,而我也嫁人生子,我们各自都有了归宿也有了各自不同的人生。朱棣,我不想拿前一世的情感作为咱们这一世交集的筹码,有些东西终究是要被流放的。”
他沉凝着我,目光长久都没有转移,也没有再开口,后来默不作声地起身走出了帐外。
我想我在朱棣的心湖里投了一块石,石头再小,也终究会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直硌着。不是我要利用朱棣的感情,而是随着那天越来越近,我不得不为自己与阿平筹谋。
更何况,这是陆锋为我搏的一线生机。
在这之后朱棣都没有再提起此事,但孩子的小名被他定下叫月儿了,听起来有些女性化。每次他抱着孩子碰到哭闹时都显得有点笨拙,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哄孩子。
奶娘是他让人从城中找来的,除了喂养孩子外还专门为我做月子汤。当我终于恢复了些气力能够起身走出营帐时,不由愕然在原地。
眼前是个山洞,帐篷搭在高耸的树荫下,空气湿暖,侧方不远处依稀可见白蒙蒙的雾气,乍一看我以为回到了银杏村外的温泉池边。等定睛细看才发觉不是,周遭的环境还是与那处有区别的。从时间上来判断,只可能是我刚生完孩子过于疲乏昏睡过去时被朱棣迁移至此处的,难怪深秋里都不觉寒意,原因在此。
见到此情此景不由万般情绪涌入心中,与朱棣最初相识是在温泉池边,当时还差一点被他自卫给伤到,可又因我将他一脚踹昏过去,而有了后来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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